張六腕間纏著寂冷佛珠,朝著方丈恭恭敬敬施了一個佛禮,任他權勢滔天,此刻姿態卻是莊嚴鄭重,“香油俱是備好,我可保白圣禪寺百年安寧,外敵不侵,還請方丈多多費心。”
方丈卻是搖頭,“天下安寧,我方才安。”
這權傾朝野的內相面相尊貴,命數曲折離奇,他聰明無極,卻是多欲而酷烈,善變而乖戾,天下落入他手,也不知九州未來如何眼下這一柄飲血之劍分明是有了劍鞘,方才收斂片刻,掩人耳目。
方丈又看向般弱,嘆息一聲。
這位卻是多情薄情之相,也不知她的恩寵雨露能降到幾時
若有朝一日她不愿做劍鞘,誰又能阻止刀鋒的廝殺
般弱“”
這老和尚什么眼神怎么好像在看一個風流小垃圾似的
般弱還想跟他辯論,被張六半哄半騙挪了出去。
般弱氣憤道,“你干嘛堵我的嘴,那老和尚定在蔑視我”
張六摸摸她的眉眼,“方丈會看面相,想來是你的命格妙不可言,讓他眼神復雜了些。”
“可是我感覺他想罵我。”
“你那么好,他罵你什么呢”
“罵我不長情,遲早會背叛你”
般弱對眼技可謂是解讀一流。
他撫在她眼睫的指尖微微一顫,又若無其事收了回去。
會嗎
他想問她。
你會不會像我一樣忠貞,像我一樣長情,永世追隨你,永不背叛你。
你會嗎
但他竟不敢問。
他算得了什么沒有合巹,沒有永結同心,不過是憑借一些手段爬上龍床的閹人,不是她的夫君,也不是她的正經情郎,僅用幾分口舌功夫,床笫間討得她幾分歡喜。若有一日,他年華不再,權勢不再,她的身邊也早就有了他人吧。
情愛似風流云散,他怎能妄想永遠抓住她的手。
他本就比她年長,又折了十三年的壽命,將來也是比她先一步入了棺槨,連殉在她身旁的資格都沒有。
張六胸腹隱隱作痛,索性不再去想。
倆人出了內殿,天色青青,下了一場薄雨,張六撐開油紙傘,護著般弱離開。途經一處寂靜無人的回廊,那香火極盛的許愿樹洗得鮮亮,萬千紅綢濕漓漓垂著,不知是誰家名姓,纏綿在一起。
他怎么能如此羨慕。
結兩姓之好,締百年之歡。
他也想把倆人名姓,堂堂正正寫在一處,寫在紅綢里,寫在喜帖上,寫在白碑前,從生到死的糾纏,從喜到哀的執手,人生大事皆是一起走過。他偶爾也會想,若他是真的張氏子多好,沒有任何陰謀,蟾宮折桂,娶她進門,十里紅妝,風光無限。
再生兒育女,替他們迎娶送嫁。
可他竟不能。
“你看什么呀肩膀都濕了。”
般弱把傘往他那邊推了推,張六回了神,那冰白的臉頰濕濕漓漓的,情態流露出一絲脆弱。
“呀,臉也濕了。”
般弱牽袖擦了擦。
她頓了頓。
是熱的。
張六低下頭,蹭了蹭她的琵琶袖,囈語道,“好暖啊。”
轉眼三年,般弱也在內相的扶持下坐穩了皇位,后宮除了宮女太監,并沒有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