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那么大的犧牲,又冷又痛又黑又無助,她不夸他,還罵他傻
他本不愛做世間圣人,但他只有走這一條道,人們才能因他而受益,他才能不愧天師道的威名,不讓爹娘因他背負千古罪名。
她還氣他
再說,她若要自己的性命,他閉眼就給了,哪里要她這般教訓
“啪嗒。”
小夢靠著青墻,低著頸兒,捏起腰間系著的兩只布老虎,有一只是般弱在儲物戒翻了老久才翻出來的,味兒沖鼻,都硬成了藍藍一坨,被小夢縫縫補補后,又顯出了威風老虎的樣子。他珍重無比,將娃娃掛在腰間,隨身帶著走動。
說什么爹爹帶娃娃,要一碗水端平,不能厚此薄彼,不然娃娃會不認爹娘。
冥司眼淚顆顆墜落,砸在般弱的手背,晶瑩透光,宛如冰花濺開,他唇心咬得爛了,哪里還有神鬼聞泣的地府天子威風。
般弱伸手要給他擦,他反而退了一步,找了個積雪的冷墻角,抱著腿團進去。
自閉了。
“喂你鬧什么別扭呢我又沒有說錯”
小夢轉過身,面朝著墻,屁股對著她。
“嘩啦”
般弱將腦袋一甩,頭朝下,與他雙目顛倒對視,睫毛沾雪,皆映出彼此的模樣,她聳著眉,嚷嚷道,“不是吧真生氣了你不愛惜自己,動不動就把錯攬到自己身上,為別人受苦又受罪,老娘心疼罵兩句怎么啦白小夢可真小氣本妖好心你當驢肝肺兒”
他們鬧別扭的時候,鄰家小孩玩著雪仗,啪的一聲,雪球越過墻頭,兜頭砸個正著。
雪沫飛濺,涼氣逃逸。
“哪個小混蛋干的”
般弱后腦勺以及后衣領全濕了,怒罵出聲,還未昂起頭,雙頰被冰涼環住。
小夢急急捧著她倒下來的臉與發,纏在掌心里,似流水追逐小舟,深深淺淺吻她。
他喘著細氣,頰邊猶帶青青淚痕,青瞳被洗濯得熠熠生輝,又亮得跟珠子燈似的,“我知,我知的,班班是心疼我,我前身已還了父母,再不會那樣做了,我會愛惜自己與你。”
鄰家大人聽到慘叫聲,知道小孩惹禍,連忙爬了梯子,查看情況,卻見著了雪地激吻。
“唉喲”
鄰家大人激動踩空了梯子,又是一聲慘叫傳來。
因這一樁陰差陽錯,兩家見了面,張家人揪著小孩當面賠罪,送了倆食盒的棗花酥與椒鹽元寶小餅。
般弱得了吃,對方態度也不錯,揮了揮爪子,示意自己不再追究。
張家人卻看著小夢失神。
那襲狐裘嵌著一圈兒絨絨雪毛,簇著白青色的細頸,藕荷色春衫前配著澄金富貴鎖,身腰纖纖,系了一條春水碧長絲絳,除了眼睛沒有蒙著一條白綢,這鄰家少年立在冰天雪地的無瑕中,就像是老祖宗傳家畫卷里走出來的病弱貴公子。
唐裝老者顫顫巍巍拄著拐杖,轉過頭老淚縱橫,卻不敢與祖宗相認。
他們張氏行走于世,無愧于心,唯欠一人
待回到老宅,唐裝老者帶著全家老小,恭敬奉上了三炷香,不敬天地敬鬼神,敬他們年年十七的老祖
濃烈的香火陣仗,自然沒瞞過般弱,她在院子里堆著雪人兒,“他們發現你了。看來嘛,張家還沒徹底狼心狗肺,你爹娘早就知道你做的一切了,叮囑后人記住你呢。”
雖然她不知道這種記住有沒有意義,但有人牽掛總是一件好事。
小夢不吭聲,揪了兩朵雞冠花,給她做雪人兒的眼睛。
般弱拍了拍手,摸他的腦門,“好啦,好啦,今天是我不對,總是激你,你要什么,我補償你”
“壽面。”
七月十四早就過了,但他還是想吃一碗她親手做的壽面,想知道那是什么好滋味兒。
半個時辰后,小夢瞪著眼,看著面前這一碗熱氣騰騰的墨綠色壽面,最中央高高堆起一只死不瞑目的雞頭。
“”
小夢微妙察覺到了某種危險。
“快趁熱吃呀,你不是一直都記著這碗面的嗎。”般弱拿起筷子,興沖沖塞他手里,“嘗嘗,這可是我獨門自創的雞頭福壽面,這綠菜葉呢,就是萬物復蘇,春風綠油油,這雞頭呢,來頭更大了,鴻運當頭,一鳴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