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紅頂披著鵝毛大雪,宛如糖霜澆瓔珞,鹽被厚厚堆著一格又一格的窗欞,偶爾兩三塊雪泥跌了下去,驚醒了躲雪的雀兒。
外面冰天雪地,室內卻熱烘烘得很,炭盆擺開了細條松柴,它被勤快的小沙彌破得利落齊整,煨紅之后,熱熱鬧鬧燒著歡喜小團,彌漫起一股淡淡米汁的氣味。
他們鼻尖抵著鼻尖。
小和尚屏住呼吸。
小妖精的臉頰圓滾滾的,像獅子滾糖球,白的,甜的,嵌著兩粒黑水晶丸,瞇起來又是出洞叼食的狐貍幼崽,細的,彎的,還有點兒蔫壞。不出一會兒,叼食回來的小狐貍被他的體溫煨得紅撲撲的,她烏油油的辮子凌亂搭在耳邊,額頭跟耳朵旁生著一簇簇兔毫。
不像妖精,更像佛前的浮屠蜜供尖兒。
他有一回趁著師父沒在意,偷偷藏了一條浮屠塔,色澤淡黃透亮,入口就脆脆香香,浸出一點黏黏的蜂蜜。小和尚只咬了一口,剩下的沒舍得吃,給放得壞了,哭了他好幾天,師兄們怎么也哄不好。
小和尚的頰腮紅撲撲的,鼻頭滲出了一點兔毛小汗。
他們眼兒對著眼兒,睫毛動也不動,仿佛是一個約定俗成的孩童游戲,倔強較量著,誰也不肯認輸。
“滴答。”
厚被捂得小和尚出了一身熱汗,光溜溜的腦殼墜下一滴圣湖,砸得他茸睫亂顫。
“哈”
小妖精高興得什么似的,擊起掌來,“沒毛的,你輸了,你輸了,按照約定,贏家通吃,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兒”
“什么事兒你又想吃甚么”
小和尚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這壞妖兒最愛蜜食,肯定又是使喚他去鋪子買什么蜜彈彈,也不知她舌頭什么做的,恨不得兜頭扎進那黏答答的糖堆兒。落到壞妖兒的手中,小和尚已經不指望小茄袋能有功德圓滿的一日,也不知道她要的多不多,要是不夠付錢怎么辦哪。
他總不能把自己典了給她買糖罷。
小和尚苦思冥想,冷不防面頰拂來一陣熱風。
小妖精湊近了他,彎眸笑了起來。
小和尚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后背往墻面抵了抵,不安又緊張,糯著嗓兒開口,“你,你又干甚呀。”
“怕甚,我又不會賣你。”小妖精清了清聲,老氣橫秋地說,“釋雪生,你給本大王當童養媳吧我整個山頭都給你做聘禮等你長大,咱們就拜堂成親,你給我生幾個小光頭,我空桑絕不虧待你”
空桑般若插著腰,一臉你賺翻了的得意樣兒。
為了這俊俏小光頭,她可是特地跑去學了人間的規矩,那人族都說了,媳婦兒要自小養起,才養得熟她自詡是整個空桑山頭最聰明伶俐的妖王,當然要未雨綢繆,早早把人拐到手心里,讓他再也翻不出自己的手心
小和尚“”
小和尚渾身激靈,嚇得躥到了床尾,又咕嚕嚕滾下了床,咣當一聲失手撞翻了炭盆。
“嗷”
小和尚被炭塊濺中了手,燙得他一個飛撲,鏟進了雪里,整顆光頭都埋了起來。
小妖精“”
這是高興壞了
空桑般若玩著腳尖,坐在門檻上,支著腮等小和尚爬出來。
害羞嘛。
她懂。
她是個通情達理妖
好久,那雪堆里冒出半顆澄亮的小白珠,聳起一對兒粉粉嫩嫩的耳尖,小和尚不敢看她,扭扭捏捏,唧唧噥噥,“我、我不能給你當童養媳佛祖老大會罵死我的”
小妖精滿不在乎,“咱們偷偷成親,不告訴它等你把小光頭生下來了,再去認祖歸宗”
那些雄獸都那樣干的
她也可以
小和尚瞪圓了眸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