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雪生不怎么關心她年歲大不大,她就那么小小一只,趴在他的胸前,心頭的份量卻是沉甸甸的,他單是抱著她就廢了大半心神,哪里還在意得了別的。
少年人的愛慕熾熱又不加掩飾,也從來不鬧隔夜的別扭,沒一會兒,般若又高高興興枕著他胸睡。
釋雪生略覺羞怯,并好自己的腿。
他們大了之后,他就讓她睡自己的小床了。她這樣毫無顧忌貼著自己,少女的婀娜顯露無疑,宛若一座迎他入內的白色王朝,偏她沒有任何戒心,或者說,她只有占他便宜的念頭,自己反而不覺得吃虧。
他本想提醒她,讓她別那么近,可他剛同她和好,鍋里正放著熱油呢,又不想滴入冷水,惹她嫌棄。
“釋雪生你看有花轎在天上飛呢可美了”
“以后我也這樣接你,威風,排面”
釋雪生起先以為她在說夢話,但滔天煞氣披覆下來,他陡然驚醒。
“不好是喜鬼夢境”
剎那之間門,云霧滔天,他還未定下禪杖,就被攜裹進去。
“哇哇”
新生兒呱呱墜地,他睜開了朦朧雙眼,視物不清。
溫柔女聲道,“大王,瞧呀,這孩子的鼻子,嘴巴,多像你呀。”
男人爽朗闊笑,拍著他的屁股墩兒,“好,好,吾兒神俊,得給他找一個至好看的女郎”
女人嗔道,“說什么呢,小吉利才半歲”
“半歲怎么了這感情就要從小培養咱們不也是青梅竹馬嗎,幸虧我出手得早,否則你早跑了”
“哎呀,你又說,又說,羞不羞人的”
釋雪生指尖微動,又攥緊了。
夢境也好,讓他再多見一見故人。
春日,辰光晾過宮殿,撥浪鼓咚咚地響,夾著一對王朝至尊夫妻的喁喁細語,依稀是舊時模樣。
釋雪生清楚知道,這是一個即將破滅的夢境。
他四歲時,就目睹了父王母后高樓的場面,當妖魔入侵,他們死守國門,又齊齊殉情在知還樓。后來援軍來了,從燒為灰燼的知還樓翻找到了兩具漆黑合抱的尸首,以及一把琴,它名為不綺語,是父親所制,也是母親的心愛之物。
母親玩笑逗弄著小吉利,待他娶了新婦,就贈琴定終身。
小吉利從這一天起有了新名。
有琴,名哀素,祭我父我母。
亂世烽火,在各方利益的博弈之下,小吉利被丟了,那人顧及舊主厚道,沒把他送進妖魔的口中,而是扔進了一處清凈的寺廟,得以清貧又平安地長大。
師長們心腸慈愛,并不因他是棄孩而冷落,心疼他的遭遇,愈發呵護著他,讓沉默寡言的小吉利臉上漸漸開顏,眼里有了光,嘴角有了笑,也如正常孩童一樣跑跑跳跳,可到師長跟前撒嬌賣乖,想哭就哭,想鬧就鬧。
他又有一個新名兒。
雪生。
雪落,萬物宜生,是師長對他最衷心的祝愿與期盼。
“小吉利,小吉利”
母親撫著他的后腦勺,“想什么這么出神呢讓呶呶做你的小妻子,好不好”
釋雪生怔了一瞬。
他躲在母親的裙后,偷偷往前看了一眼。
那小姑娘抓著自家父親的大掌,草綠小褂,鈴鐺金鐲,扎著沖天羊角辮,也不怕生,站在密蓬蓬雪一樣的辛夷樹前,沖著他伶俐一笑,嘴角邊還抵著兩顆尖尖的虎牙。
釋雪生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