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快進屋”
琴老爺子目光流露出深深的孺慕,扔開龍頭拐杖,緊緊握住高祖父高祖母的手掌,生怕自己眨一下眼倆人就消失不見。
他們仍如記憶里,風華絕代,朱唇皓齒,永遠都是繁花盛烈。
他卻是白發蒼蒼垂垂老矣。
然而大限之前,能夠再見祖宗一面,琴老爺子已然知足,又沖著兒孫們大笑,“喜事天大的喜事咱們琴家的老祖宗回來了快打電話,大家通通都回來,海里的,天上的,哪怕埋在屎坑里,都得給老子爬回來”
“啊”
“啊什么快點吃干飯的呢”琴老爺子中氣十足,下了死命令,“對了,告訴他們,不回來,就別想要老子的遺產了現在不盡孝,以后老子也不稀罕”
琴老爺子吹胡子瞪眼的,琴家大院一陣人仰馬翻。
季老爺子拉住琴家掌權人,“你爺爺這里,真的沒事”
他隱晦指了指腦子。
說到這里,他不禁仔細看了一眼琴家掌權人。
看著看著,季老爺子發現了一個驚悚的事實。
琴家人是天賜骨相,男俊女美,氣質神秘,大多遺傳了一雙極為漂亮的鳳目,成年嫡系的輪廓更偏向那個清峻道長。小孩一輩的呢,眉眼鮮嫩,嘴唇軟肉,竟然依稀有幾分水母頭少女的影子。
季老爺子倒吸一口冷氣,“你家祖宗真的是棺材成精了”
琴家掌權人同樣是雙眼飄忽,輕一腳重一腳地跨過門檻,你問我我問誰呢,我也是第一次見咱家的老祖宗呢。那一對兒水蔥般年輕漂亮,這個纏著辮子,那個扎著馬尾,說是私奔的高中生小情侶也不為過,哪里想得會是我的老祖。
琴家掌權人仍然記得,爺爺過百歲壽宴的那天,雙手合掌,對著蠟燭許了一個愿。
事后,爺爺坦白,他的生日愿望,就是能再見高祖母高祖父一面。
據爺爺說,他們這一脈并不順遂,先是先輩對凡人女子動心,執意嫁娶,后代也因此斷了通天道途。爺爺的出生同樣不祥,正逢鬼門大開,小命不保,家里長輩迫不得已,擺了祭陣,動用了最后一張鮮紅護身符。
于是那夜,高祖父抱著爺爺,同高祖母一起,從鬼門走出來。
祖傳的手札也清晰記錄這一件事
那日,尸山血海,鬼火墮墮,天地陰陽乾坤顛倒,而我雙祖出幽入冥,奔赴仙都,三界內外,惟道獨尊
爺爺以一種憧憬崇拜的語氣,“若能再見,他們定如當年,長生不老,青春永駐,活得像是一個亙古不敗的傳奇”
當晚家宴,子子孫孫,叩拜高祖母高祖父。
般弱起先還很新鮮,端著老祖宗的范兒,她覺得自己渾身都散發著一種慈愛溫暖的老母雞氣息,難得耐心抿了抿發,對一百歲的琴老爺子慈祥說,“狗剩乖高祖母給你個紅包年年歲歲無病無災”
“謝高祖母高祖母風華永駐”
琴老爺子給她恭恭敬敬磕了頭,揮了揮手。
嘩啦,涌上一批老頭子老婆子。
她對琴老爺子的七十歲的兒子和藹說,“來來來,給你紅包,多吃多睡多鍛煉,身兒倍棒”
“謝老祖宗老祖宗青春年少雄風不減”
然后這老頭又劃拉下,又是一堆子孫媳婦跪下。
般弱“”
這都半個小時了還沒跪完
老娘要傾家蕩產了可惡
般弱肉疼捂著快速縮水的小荷包,她偏頭瞅向年輕峻秀的高祖父,狂使眼色。
救救我救救我要破產了啦
卻見高祖父單手支著腮,手肘撐在那一架黑漆撒螺鈿的狹長小幾,寬袖從臂間從容蕩開,一管白玉青青的手腕,捆著一枚淺紅桃核,經年舊夢在此刻徐徐沉淀。更借著那一兩星銅佛燈火,琴雪聲安靜又溫柔地注視著他心間的般弱浮屠,唇心淺淡牽著一抹笑。
般弱被這一記眼神抽得跟陀螺似的,心肝兒轉啊轉的。
琴雪聲曾想過,千萬年后,若情愛枯朽,他跟師妹之間會剩什么
她青春,好奇,天真,從不曾老去,腐去。
他幽暗,失落,敏感,年少的孤傲絕塵如春水逝去。
他仍清晰記得,她五六歲的乖俏小臉,短短圓圓的蠶眉,溜溜亮亮的丸眸,神采飛揚恐嚇著他,“人族,你是土捏的,不好吃,我不吃你,把你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拿出來,本大王便放你一馬”
那時他嗤之以鼻,拎起這占山為王的小混蛋,狠抽了她屁股一頓。
昔年記憶栩栩如生,仿若昨日不曾褪色。
他僅是一個晃神的時間,一個錯身的剎那,小混蛋突然就長大了,眉毛生得長了,細了,彎了,伶俐又美貌。
小師哥決開兩指,指腹摩挲這一從彎月,絨毛細軟蓬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