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聲道,“天上玉京山終年是天風冷雪,萬仞孤城,可今日,兒孫滿堂,承歡你我膝下。”
我們有了血脈,有了延續。
我再不是孤身一人。
“師妹,你可知師哥多歡喜。”
很久之后,般弱做個噩夢,夢見那一具血紅棺槨里,從天穹萬丈墜落。
疾風呼嘯,日月同隕。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跑,越跑越快,發瘋似的,伸手去接,胸腔仿佛擠壓成了萬千齏粉,劇烈又疼痛,嗬嗬喘息。
嘭的一聲,在她眼前,重重砸落,滋滋淌出一條龐大又詭艷的血河。
再無一絲聲息。
她呆若木雞,低頭一看,滿手是血。
忽然來了一群人,面目模糊,口誦往生。
“玉京山,隕落”
“迦陵佛國,隕落”
他們對她說,“節哀。”
她赤著腳,喘著氣,望向棺內。
小師哥睡著了一般,馬尾安靜垂落在胸前一側,靡靡睫毛,冰白如瓷,合攏的掌心,安放著一枚經年摩挲的桃核。她指尖輕碰他失色的唇心,剎那之間,琉璃血肉陣陣腐蝕,塊塊脫落,露出內里支架的昏黃紙人,它們化為猩紅灰燼,血蝴蝶一般,簌簌飄走。
她茫然抓了一只血蝴蝶,它冰涼又脆弱,碎在她手心。
般弱猛然驚醒。
床邊同樣冰涼。
她光著腳跑出去,越跑越快。
院外,晾衣繩前,站了一道高挑細長的身影。
“師哥”
她暴喝一聲。
“嗯”
師哥轉了過來,他難得沒穿道袍,又松松披了一件女士襯衫,堪堪遮住了翹臀,下衣失蹤后,長腿雪白荒寒,泛起一股收劍入鞘的凌厲。此時他雙手揚起,抓著馬尾,嘴里還叼著一條血桃色發帶,正疑惑回眸,鼻尖那一顆小情痣被日光曝曬得近乎溫柔虛幻。
般弱當場爆哭,騎上他的腰。
他叼起發帶,雙手托起她的小臀,含糊不清,“怎么”
“我夢見你掛了吚吚嗚嗚”般弱抽抽噎噎,“變成蝴蝶飛走了”
他愣了愣,無奈地笑。
“就為這個,哭成了小核桃”
小核桃瞪他。
小師哥哄她,“那你摸一摸師哥,是不是熱的,軟的,真的。”
般弱摸他匣中桃劍,摸了老半天,哭得更慘了,“硬的”
“”
為了讓她不哭,琴雪聲只好答應她變態要求,允她扎雙馬尾。
她立馬收聲,“真的不騙我”
“真的。”
小師哥妥協了般,把發帶遞過去,“給你玩。”
午后,鶯飛草長,風暖日清,天邊搖搖晃晃放起一只禿頭沙燕。
屋下,檐馬清響,彌漫著甜茶的香氣,琴雪聲懶懶支起一條長腿,綁了半邊的馬尾,她還在折騰另一邊呢,興致勃勃的,倒是不哭了,淚珠晶瑩墜在腮頰。
小師哥側過身腰,兩指扶著小師妹的軟嫩耳根,輕吻她濕漉漉的睫毛。
“胖丸,不怕,師哥比王八還長命。”他道,“哪怕有一日,我真的消亡,你感到寂寞,只要喚我”
哪怕神佛都死絕了,聽不見禱告獻祭。
黑山血水,九泉幽冥,小師哥跪著,也會給你一步一步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