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熟練地打起了親情牌,而沈橙只想笑。
他就想問。
“五姐拿我的賣身錢當嫁妝,用得虧不虧心”
這份錢是熊般弱給他出的,如果不是她,他可能真的要賣血還債了。
沈橙恍惚想起來,他第一次接過她的錢,其實自卑就深深扎根在心底里。
他排斥她,不如說是厭惡自己的無力。
他做夢都想遷戶口,從泥潭里脫身。因為他“出息”,家里人死盯著他,咬他的肉,喝他的血,他一旦違逆,他們就要“舉家上告”,告他不孝,讓他退學,跟他們回村子里一起種田,過一眼望到頭的生活。
沈媽聽得不舒服,“什么叫賣身錢,你談對象,占便宜的是你,賣什么身還說是大學生,說的真晦氣咱老沈家可沒有倒插門的例子,給祖宗丟臉”
沈橙沒有繼續激化沈媽的矛盾。
現在是大三上學期,一年之后,他就拿到畢業證了。而在這之前,他需要穩住家里人,不能讓他們到學校來鬧。
沈媽以為自己把兒子訓住了,洋洋得意起來,她生的娃,還能逃出她的手掌心“算了,不講這檔子事,家里快沒米了,你趕緊的,把生活費打回來。”她咕噥著,“還大學生呢,不如那賣豬肉的,一個月都擠不出兩千來,丟人,白讀了。”
“最近要考試,我沒空做兼職。”
沈橙盡量讓自己放平心態,“等到寒假,我雙倍匯給家里。”
不管沈媽怎么撒潑,沈橙始終沒有松口,對方又破口大罵一頓,才悻悻掛了電話,沖著家里人埋怨,“這個小兔崽子,才讀了幾年書,就敢這樣氣老娘了”
其余人附和著主心骨一般的沈媽,唯獨沈大姐沒敢接茬。
她對小弟有些發憷,她始終記得那年冬天小弟跪在她們面前哀求上學的場景,被一口拒絕后,喉嚨都哭不出聲兒來。他直挺挺跪著,就用那雙眼白少而黑得滲人的眼珠子,直勾勾盯住她們。
像是一條怨毒的小蛇。
沈大姐又想到現在的小弟,上次過年穿了一身雪還干凈的羽絨服,脖子上堆著一條黑白格子的圍巾,整個人顯得溫和斯文,比城里的哥兒也差不了多少了。
沈橙沒有管家里的破事,為了期末獎學金,他專心應考。
熊般弱是國際金融專業,而他是證券與期貨專業,同為金融系,有些課程是交叉的,沈橙兩次碰見人,在同一間教室考試。她剪了齊腮短發,發尾外翹,像個小c,慵懶的一字肩毛衣,將鎖骨與肩頸修飾得分外性感,惹來了不少目光。
那件珊瑚紅毛衣,是ny家的新款,吊牌價2888。
他一整年的伙食費。
竊竊私語傳進了他的耳朵。
“那是國際金融班的熊般弱吧,剪了個短發,感覺氣質變化好大啊。”
“是啊,特別御姐你有沒有覺得。”
“好像是跟會長分手了,受到失戀的打擊”
“啊真的難怪這個月他們上課都不黏糊糊坐在一起了”
“我同學的表姐的朋友說,會長是鳳凰男啊,只吃不吐,鄉下還有個曖昧對象,把人惹毛了,在酒吧就分手了”
“我靠好勁爆啊”
教授捧著試卷走上講臺,咳嗽一聲,“安靜,還有二十分鐘要閉卷考試了,快復習一下”
沈橙強迫自己注意力集中在復習資料上。
他比旁人刻苦百倍,又是專業第一,很快進入了狀態,提早交卷。當教授來他位置收卷時,沈橙故作不經意地一掃,那邊早就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