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沒輸給他們,卻敗給后輩王仙芝,木牛馬被兩指捏斷。
那個天下第二的王仙芝,終究沒有做天下第一,因為他那一劍,留手了。
黑暗的地下密室里,有黑蓮綻放。
蓮生三十二瓣,瓣瓣皆不同,各為世界。
夢的世界,幻境的世界,痛苦的世界。
“她離開酆都找到我……”
斷臂老頭眼皮上抬,眼神渾濁:“這個傻女人,故意讓我一劍洞穿胸膛,我自詡天下敵手一劍敗之,天下女子一指勾之,到頭來,才知道什么叫心疼。”
所謂心疼,便是傷了別人,受傷的卻是自己。
徐驍表情微變,李淳罡自困于此多年,今日可算是開口說話了。
“為了救她,我去龍虎山,向齊玄幀討要續命金丹,只是還沒到斬魔臺,她便死了,她臨終時說她不要活,她就是要死在我懷里。若是活了,便又是陌路。她不愿意……”
“哪怕那時候,我依然沒有膽量說出口,沒了她,一劍兩劍百劍千萬劍,又如何?鬼門關,是我與她初遇的地方,那時候我已能飛劍,她卻只是個還未習武的笨丫頭,后來她如何成了酆都綠袍,又為何成了酆都綠袍,我都不知,只知道此生再不能相見了。”
“榮辱種種,浮沉事事,過眼云煙。上蓮花頂,下斬魔臺,我從齊玄幀那里得知她是我仇人之女,她既然不幸遇見了我,殺不了我,便想著死于我手才好。最苦是相思,最遠是陰陽……”
“你不懂!!!”
往羊皮裘里縮了縮,干瘦的身體沒剩下幾斤肉,但就是這一縮,黑蓮猶如劍斬,凋謝十六瓣。
高仁渾身一震,意志如劍,可斬山。
好一個李淳罡。
便是境界跌落再跌落,也不容人辱,不容人侵犯。
這才是一聲“劍來”的李淳罡。
“老夫年少時一心想做呂祖,這倒是跟齊玄幀一般無二,只不過老夫看中的是呂祖的劍,齊玄幀卻是呂祖的道。
所以老夫喜歡呂祖的飛劍取人頭,卻被齊玄幀大罵了一通。這牛鼻子老道坐在斬魔臺上說什么兩人相擊,上斬頸項下決肝肺,擊劍殺人,飛劍千里又怎樣,此庶人下乘劍,未節小技,無異于斗雞,勝人者有力,自勝者才是得道。
你聽聽,這口氣是不是很大?
老夫當時心灰意冷,心甘情愿認輸,加上親眼看到這個亦敵亦友的家伙白虹飛升,真正是無話可說,當時覺得莫不是自己真的錯了。
齊玄幀悟了長生理,步步生蓮花。
老夫當時原本一腳在天象,一腳踏入陸地神仙境的修為一退千里,下山后被人斬去一臂,落入指玄境,再不敢說什么有蛟龍處斬蛟龍的狂言屁話。”
“情與劍,皆空。此身何用?你以幻境引我再次看了一遍過往,是要助我脫困還是破我僅剩的這點劍心……”
一點劍心直入高仁識海,朝著黑蓮斬下,劍光一閃,黑蓮僅剩一瓣,搖搖欲墜。
高仁沉默。
能殺得了他的身,但降不了他的心。
在場眾人皆無言以對,以往劍神李淳罡的種種事跡,都在二十年中模糊不堪,齊玄幀早已白日飛升,王仙芝在武帝城從不出東海,酆都綠袍已死,符將紅甲人似乎成了傀儡,有幸親眼見過老一輩劍神的人即便活著,也大多是花甲老人。
正應了劍仙呂祖那句古話,睡到二三更時凡榮華皆成幻境,想到一百年后無少長俱是古人。
高仁沒有放棄,不忍心他在此再等十五年才破障而出,開口道:
“李淳罡愿世間心誠劍士人人會兩袖青蛇。
李淳罡愿天下驚艷后輩人人可劍開天門。
這才是你的道!齊玄幀狗屁廢話誤你半生,那家伙轉世再轉世,修了七百年,也還是放不下執念,哪有資格說什么劍和道。”
李淳罡眼神終于聚集起半點精神,看著高仁的臉:“兩袖青蛇!劍開天門!”
“兩袖青蛇!劍開天門!”
喃喃自語之中,又陷入混沌。
“綠袍兒即將轉世歸來,你還想錯過嗎?”高仁語不驚人死不休。
霎時間,李淳罡雙目射出劍光,喝道:“小娃娃,你還沒這個能耐,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呂洞玄轉生三世,只為等一襲紅衣,十五年后一鶴下江南,舍了劍和道,兵解再轉世,為人間正道再修三百年功德,求得天地開一線,讓那襲紅衣飛升。我眼中的李淳罡,難倒只是個縮在這陰暗角落里的可憐老頭?”
呂祖轉世!
這是何其大的辛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