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驍眼角跳了跳,心中總有種奇怪的感覺,那個紅衣,或許與他有莫大的關系。
紅衣!
紅衣!
他的大女兒徐脂虎自懂事開始,尤愛著紅衣!
“原來齊玄幀是呂祖轉世啊!”李淳罡從暴怒狀態平靜了下來,雙眼望著虛空:“你說綠袍兒轉世了?你將那幻境再使一遍,就讓老夫夢一場吧!”
最后一瓣黑蓮飄落。
夢里。
一名白須的魁梧老人出城。
一身羊皮裘,腳踩一雙麻鞋,牽著一個七八歲的綠衣小閨女,健步如飛,急過奔馬,可怕之處在于小女孩身體孱弱,被白如雪的老人牽引,就一樣可以如同草上飛。
他們一路東去,來到一座頹敗黃泥屋子前,屋前有一方早已無水的水塘。
老人年輕時下山行走江湖,曾在集市購得一條青魚一條紅鯉,放生養在房前小塘。當初極為自負,以為在江湖逗留不過半年,就要于世無敵,也就會無趣而回。
刺傷酆都綠袍兒以后,去過斬魔臺,帶著骨灰返鄉,才見房屋殘破。
池水干枯,荷葉皆枯,塘中兩尾青紅亦不知所蹤。
李淳罡沿著雜草叢生的山路登山,山頂是他練劍處,山巔峰巒好似被劍仙當中劈去填海,山坪上酒就突兀樹起了一道光滑峭壁。
這一面峭壁,被年輕時意氣風的李淳罡劍氣所及,溝壑縱橫,斑駁不堪。
李淳罡來到山坪,蹲在一座荒蕪墳墓前,拔去雜草,墓碑無字,只留下一柄年輕時候的無名劍,與她相伴。
這個羊皮裘老頭兒望向山壁,笑道:“我李淳罡豈能腐朽老死,豈能有提不起劍的那一天?又怎愿舍你而飛升?天底下還有比做神仙更無趣的事情嗎?”
老人回看了眼孤小墳塋,柔聲道:“世間劍士獨我李淳罡一人,世間名劍獨我木馬牛一柄,這是李淳罡三十歲前的劍道。”
“再以后,如你所愿,如齊玄幀老家伙所想,山不來就我,我不去就山。有山在前攔去路,我就為后來人開山。這便是李淳罡的劍道了!”
“綠袍兒,看這一劍如何?”
李淳罡拔起那柄半百年不曾出鞘的古劍,輕輕一劍,劈開了整座峭壁。
李淳罡抬頭,朗聲道:“鄧太阿,借你一劍,可敢接下?!”
有聲音從九天云霄如雷傳來,“鄧太阿有何不敢?謝李淳罡為吾輩劍道開山!”
輕輕一拋。
這一劍開天而去。
羊皮裘老頭兒拋劍以后,不去看仙人一劍開山峰的壯闊場景,只是坐在墳前。
一輩子都不曾與女子說過半句情話的老人細語呢喃,只是說與她聽。
天色漸暗,羊皮裘老頭兒視線模糊,如垂暮老人犯困,打起了瞌睡。
有些吃力地睜開眼睛,望見一襲綠袍小跑而來。
他輕聲道:“綠袍兒。”
綠衣怯生生站在他身前,輕聲道:“我叫綠魚兒。”
獨臂老人已是人之將死,合起眼皮,仍是顫抖著舉起手,“綠袍兒?”
這一襲小綠衣不知為何,靈犀所致,伸出小手,握住老人,點頭道:“嗯!”
兩行濁淚滾滾而下。
劍氣縱橫。
北涼刀兵皆震。
“綠袍兒!”
北涼群峰之間響起應答之聲。
那是劍聲。
無數劍鞘中長吟,劍氣大盛,直沖天穹。
大雪時節,李淳罡破開自囚牢籠,再踏江湖,一步入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