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身體就沒好全乎過,不是這里疼就是那里疼,于謹天天都提心吊膽著,要是哪一天聽聞叢瀾半夜疼得睡不著,就恨不得自己代她遭罪。
于謹“嚴重嗎”
叢瀾隨口道“沒事,習慣了。”
平昌周期前兩年,叢瀾偶爾有機會回到家里,還會纏著要跟媽媽一起睡覺,母女倆聊天到晚上,不知不覺地就睡了過去。
這一兩年,叢瀾已經不敢跟家人一起睡了。
她回家的時候,連進出浴室都盡量穿長袖長褲,哪怕是夏季的休賽期。
因為她身上很多傷,膝蓋的青紫幾乎沒下去過,小腿上有冰刀劃出來的痕跡,大腿根有淤青,手肘有磕碰,手指肩膀上都有訓練中小意外導致的劃痕。
做旋轉動作抓冰刀可能會傷到手指,貝爾曼、甜甜圈、燕式帶著冰碴子的冰刀仿佛變身成為了惡魔,在鈍感里加了鋒利,會出血,會翻肉。
不小心跟一起訓練的隊友相撞,可能會摔出去,于是就不知道哪里會帶傷了。
隊內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過這樣的情形,滑行旋轉跳躍,高速的失誤里有著太多的意外。
自己失誤也會有很多不好的結果,運動員是摔打著成長起來的,花滑冰面上最不缺的就是一個又一個摔冰的巨大聲響,但冰面是堅硬的,疼痛程度比摔在大理石上還要大。
練難度跳躍或訓練不順利時,叢瀾摔到最后結束,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對勁了,渾身麻木。
小時候叢瀾還會舉著小傷的手指跟媽媽撒嬌,后來,她見過郁紅葉躲著哭泣,所以再不愿意將傷痕累累的身軀展示給媽媽。
隊內一直有采訪申請被通過,拍紀錄片的、做采訪的、錄制資料的,叢瀾很好說話,她唯一的要求是不要拍那么多傷。
她怕家人擔心,可傷病一直沒消停過。
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為她剛才的那個陸地四周跳震驚,他們終于醒悟,叢瀾仍舊還是那個叢瀾。
半年的休賽季對她來講,不是落后的開端,而是延續榮耀的修整期。
但這些,都是她接連不斷的堅持換來的。
叢瀾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職業生涯末期,意念空間里的小系統也測算過她的在役時長,按照當前的水準,在不出意外不受大傷的基礎上是可以滑到北京的,只不過,再好的教練也不能避免她年歲增長導致的競技素質下降。
一根皮筋用久了,韌性會消失。
想延長它的壽命,就要讓它休息。
可叢瀾不能休息。
她停下的話,就沒有然后了。
于謹也明白這點。
很多人都說叢瀾卷起來了女單的3a和四周,平昌周期幾乎是她一人斷層的競技水準,現在難度升級,她也終于要面臨多個四周跳女單的圍剿,京張周期會是格外艱難的四年。
局面會變得越來越復雜,賽場的競爭角逐將會越來越激烈,在這樣的環境里,原地不動就是在后退。
沒有人能保證,自己落后了,還能再追上去。
經紀人秦檸站在一邊,緊張地盯著又去做跳躍訓練的叢瀾。
她聽見于謹低聲地自言自語。
“競技運動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再舉世罕見,也不能保證自己永遠不會落后。”
索契冬奧奪冠了以后,叢瀾連軸轉參加各種活動,平昌過后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四年前有人建議她休息一年,叢瀾拒絕了。
四年后的現在也有人建議她休息,叢瀾再次拒絕了。
她要拼盡全力滑到京張,站在自家門口的賽場上,踩在她們自己的冰面里,這條路艱難寒冷,不容許她停下腳步。
一開始的花滑是出于不甘和有始有終,在這樣漫長的十年里,最初的想法早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變了模樣。
她活過好幾個20歲,可她沒來到過這樣遠的未來。
屬于她自己的世界,屬于她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