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風沒再說什么,安靜看著那一家三口。
焦旭良終于邁出了那一步,停在母女倆面前,目光有些癡傻。女兒還保持著十五歲的模樣,只是臉色變得很蒼白,嘴唇無色,眼神雖然溫和,卻透著無法掩飾的死氣。
他抬起一只手,隔著虛空碰了碰女兒的臉頰,又飛快將手縮回去。
楠楠張了張嘴,笑了“爸爸。”
焦旭良徹底繃不住了,沖上去將老婆孩子抱住。樹樹抹了把眼淚,走過去將腦袋埋在父親的肩頭。她一直以為,姐姐的離開,他們一家不會再有這樣的時刻。
這對她來說驚喜,是老天爺的恩賜。隔著淚眼看向那名個子高出自己一頭的漂亮的青年,無聲的說了聲謝謝。
一家人相互抱了很久,焦旭良不顧形象的揉了把眼睛,眼球通紅。
剛要開口,陸汀就輕輕搖搖頭,目光停在樹樹樁頭柜旁的木箱子上,“抱歉焦先生,我沒有辦法讓她留下。”
焦旭良清楚地記得樹樹之前的失控的嘶吼,一直強調“她”要走了。他隱隱知道,他們一家四口徹底分離的時候到了。
“一點辦法也沒有嗎”他慌張地摸身上的兜,沒翻到想要的東西后又后快速離開房間,回自己的臥室拿出一堆銀行卡,將它們捧到陸汀面前,“陸先生,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給你看看,我有錢,無論楠楠需要什么無論東西多貴我都能買,不夠的話我可以去借錢。只要她能活過來,我什么都愿意做。”
楠楠剛到家的時候才兩歲,丁點大,說話含糊不清,發音也不夠準確。
他和妻子兩人坐在地板上,圍著孩子,一點一點的糾正她該怎么正確的叫爸爸媽媽。
小女孩在孤兒院過得并不好,因為瘦小,她一直是被欺負的對象。
吃的、喝的、連被子都會被更強壯的小孩搶走。這種事情發生多了,她心里已經開始認定,被欺負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誰讓她打不過呢。
可是有了爸爸媽媽后,她知道原來不是這樣。
被人欺負了,會有人替她出頭。摔傷了,媽媽會溫柔的替她處理傷口。考試考得不好,老師罵她蠢貨,父親會替她罵回去。
這么好的爸爸媽媽,她不想失去。當那些人威脅她的時候,她沒有任何猶豫和思考,腦子里唯一的念頭就是,爸爸工作很累,媽媽照顧自己和妹妹很辛苦,她不想再給他們添麻煩。
她太愛他們了,害怕他們因自己不開心,也害怕無止盡的校園暴力會讓他們對她產生厭煩的情緒。孤兒院里不愉快的記憶,神奇的在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她不想被拋棄,不想被嫌棄,她希望自己帶給這個家的永遠是開心和快樂。
可是她沒有想到,那一字一句的惡意的辱罵,會給她造成那樣大的影響。時間久了,她居然也開始懷疑自己一個被人拋棄的野種,是不是不配那么好的爸爸媽媽。她太平庸了,沒有優秀的成績,沒有漂亮的外貌。
她身材干癟,說話聲音也不夠好聽,這樣的她爸爸媽媽為什么會愛她難道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是憐憫嗎
楠楠無法控制自己胡思亂想,她覺得天要塌了,疼痛并不能讓她感到屈辱,打敗她的是那些對她父母的否定,以及自己日漸偏離的自我懷疑。
她其實早就想死了,生活太壓抑了。她的生活被割裂成了兩半,一半在學校被圍堵,被暴力,被孤立,一半卻要努力維持正常狀態去面對父母。
在她第一次想死的時候,是樹樹的出現救了她。
那天她被關在衛生間里,第無數次想把腦袋埋進馬桶里,將自己溺死的時候,妹妹出現了。她像一道光沖進她的懷里,那樣勇敢,又那樣的莽撞。
當那些人去而復返,她知道,下一個受到傷害的將是樹樹。
小白鴿應該活在陽光下,留在溫暖的巢穴中,她不需要去經歷黑暗。所以她選擇以死作為結束,因為她知道,只有她死了,他們對樹樹的傷害才能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