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蕭盛一直待在地牢,他顯然也清楚,老太太沒死前,裴邢不會殺他。獄卒打開門時,蕭盛心中略有所感,他同樣是老太太一手養大的,得知她的消息后,一顆心便沉入了谷底。
獄卒按吩咐,給他尋來一件白衣,才將他帶到鎮北侯府,顧霖也被人帶了回來,裴邢還特意讓人往他臉上涂抹了一番,將他臉上的紅疹壓了下去。
老太太如愿見了他們最后一面,她甚至沒來得及叮囑什么,手就無力地垂了下去。
承兒以為她累了,還伸手拉了拉她的手,喊了一聲,“祖母,您想睡覺了嗎承兒給您蓋被子。”
承兒其實也有些困了,他原本和小泉已經歇下了,才剛睡著,就被安漣從被窩里挖了出來,直到下了馬車,被冷風一吹,他才精神些,如今室內暖烘烘的,不知不覺就已過了子時,承兒自然有些困。
老太太已徹底沒了反應。
鐘璃眸中的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砸了下來,室內也多了幾道嗚嗚嗚聲,連顧知晴都忍不住哭了,承兒有些茫然,不知道,大家怎么全哭了。
他膽怯地拉住了鐘璃的手,“姐姐”
鐘璃將他攏入了懷中,眼淚砸在承兒脖頸上一顆,承兒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什么,又看了老太太一眼,她緊闔著雙眸,臉色暗黃憔悴,神情很是安詳。
承兒眼中有些茫然,所以祖母跟母親一樣,徹底不在了嗎他癟了癟小嘴,鼻頭也有些發酸。
室內滿是哭聲,兩個年齡比承兒還小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見大家都哭了,有些怕,癟著小嘴,也哭了起來。
裴邢沉默站在原地,靜靜注視著她蒼老的面龐,眸底紅得嚇人,聽到少女悲痛的啜泣,他才伸手將人擁入了懷中。
這一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二太太和鐘璃親自為老太太擦了擦身,為她換上了一身極為體面的服飾。
二太太還將老太太最喜歡的一件抹額拿了出來,這抹額是鐘璃今年送她的生辰禮,她當時已被立后,卻還是親手給她繡了件抹額,這份心意彌足珍貴,老太太自然很歡喜。
二太太邊幫她戴邊哽咽道“這抹額,老太太一直舍不得戴,珍惜得不得了,今日給她戴上,她肯定高興。”
聞言,鐘璃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掉了下來。
二太太自覺說錯話,也沒敢再多說,只勸道“娘娘別哭了,您有孕在身,別哭壞眼睛。”
翌日一早,二太太才讓人去老太太的娘家報喪。老太太出身名門,家中父母、兄長皆以去世,唯有一個庶出的弟弟尚在。得知她去世后,他趕忙帶人趕了過來,室內滿是悲痛的哭聲。
入殮前,兒孫皆要給老太太凈面,晚輩們也需瞻仰遺容,向老太太告別。裴邢和鐘璃也一一給老太太告了別,讓她一路走好。
承兒也清楚,日后再也見不到祖母了,小家伙眼睛也有些紅,眼淚越擦越多,鼻尖也紅通通的。
他還讓丫鬟尋來了紙墨筆硯,給老太太畫了一幅畫,畫上除了老太太,還有他,他就趴在老太太膝上,仰著小臉,與她說話,他才只學了一年的畫,畫的自然不是多好,他畫了好幾幅,才選出一幅滿意的。
與老太太道別時,承兒眼中含著一汪淚,將這幅,她沒能瞧見的畫,放在了老太太手中。
承兒又跟祖母碎碎念地說了會兒話,才離開,轉身時,小家伙的眼淚也掉了下來,小肩膀一抽一抽的,他甚少這么哭,顯然已經明白了死亡意味著什么。
當年鐘母去世時,他什么都不懂,姐姐哭時,他還笑著戳了戳鐘璃的臉頰,說姐姐羞羞羞。
如今他也長大了,懂得了何為離別,鐘璃還是頭一次見他哭得這么厲害,心中難受極了,將他小小的身體攬入了懷中。承兒摟住了她,感受到姐姐的胎動時,小家伙怔了怔,小手往上摸了摸,小外甥又動了動,似乎在安慰他。
承兒吸了吸鼻子,心中這才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