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到床上后,她也許久沒能睡著,夏季熱得厲害,后半夜落起了雨,夜風吹散了室內的悶熱。
鄭菲凌睡著時,夜已很深很深,她再次夢到了小時候的事,許多事,隨著年齡的增長,已被封在了記憶深處,今晚竟是夢到了那些年少時的事。
她七歲那年,才真正和表哥熟悉起來,最初,他很冷很冷,像深山里不通人情世故的孤狼,沉默又危險,不管旁人給他的是傷害,還是溫暖,他都置之不理。
她小時候其實也有一點點怕他,因為母親說了,表哥打小沒有玩伴,她和哥哥應該多陪陪表哥,她才勇敢地與他主動交好,她一向乖,也最聽母親的話,加上很喜歡姨母,愛屋及烏之下,也很喜歡這個表哥。
其實她還與他生過氣,六歲生辰那一日,她邀請表哥來參加她的生辰禮,他卻不肯來,小小的她,自尊心嚴重受挫,她小時候生得漂亮,又乖巧懂事,長輩都愛夸她,身邊的弟弟妹妹,抑或親戚家的小孩都很喜歡她。
他的拒絕和冷漠,讓她備受打擊,她心中甚至暗暗下定了決心表哥不喜歡我,我也不要喜歡他了。
一件事卻讓她發現,表哥只是面冷,實則人很好,當時,她得了一只小鸚鵡,小鸚鵡是外祖母送給她的生辰禮,她很喜歡很喜歡,可惜,卻因丫鬟的照顧不利,小鸚鵡一下飛走了。
她傷心許久,那一日,她住在外祖母家,饒是祖母說了再送她一只,她也茶不思飯不想的,只躲在屋里默默傷心,那是表哥頭一次主動尋她。
他也不說話,伸出手就拉住了她的小手,將她拉出了院子,他帶她去了后山,她畢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哪兒去過山上,剛開始還能跟著他走幾步,后面就追的氣喘吁吁的。
他卻彎腰在她跟前蹲了下來,那是他頭一次背她。男女七歲不同席,七歲大的鄭菲凌已學過許多道理,最初不肯讓他背,直到他冷著臉問了一句,“還想不想找回你的小鸚鵡”
她再懂事,也畢竟是個孩子,聞言,當即什么都忘了,乖乖趴在了他背上,夏季,天熱,他分明滿頭汗,卻背著她一步步朝山上走去。
他帶著她,在山上尋到了她的小鸚鵡。
實際上,跑掉的小鸚鵡,哪是那么好找回來的,這只鸚鵡,分明是表哥自己掏腰包買回來的,她卻很好哄,以為這只就是她的小鸚鵡,當即破涕為笑。
她還夢到了十三歲那年的事。
她當時已經逐漸長成了少女模樣,因個頭高,已有了不少少年心悅她,有一次,她和家人去護國寺上香時,一個少年竟給她塞了一個紙條。
鄭菲凌哪敢接,當即后退了一步,那少年卻不依不饒,大庭廣眾之下,還說心悅于她,夜不能寐,那些話著實過火,鄭菲凌又羞又怕,無措時,也是表哥擋在了她身前。
別人都說表哥又兇又狠,愛打架,哪怕他身上時常掛彩,鄭菲凌也從不這么覺得,那是她頭一次瞧見他動手打人,一拳下去,就將少年打得鼻血“嘩嘩嘩”地流。
鄭菲凌本該害怕的,她的第一反應卻是心疼,一拳下去,拳頭多疼啊,她當即扯了扯表哥的衣袖,將人拉走了。
鄭菲凌早上醒來時,才發現自己竟是夢到許多小時候的事,好像一直以來,他都護在自己跟前。
外祖母身體不好的那幾年,母親時常在她跟前侍疾,鄭菲凌也總是隨著母親,住在外祖母那兒,她的童年與表哥不知不覺就綁在了一起。
所以他離開金陵的那年,她好傷心,在她心中,表哥甚至比親兄長還要親,因為兄長就是個只一味讀書的書呆子,不似表哥總能在她需要幫忙的時候出現。
母親想讓她嫁到京城時,她并不覺得怕,就是因為,母親偷偷告訴過她,姨母和表哥都在京城。
分別的幾年,她那么想念他們,正是他們,給了她前往京城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