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首果然知道。
韓英姿想,如此看,孟青面不太像是說謊。既然是很有名氣的修真世家,絕不會姑息拿他們家名字招搖的騙子。
“只是,最近一年我多半待在傅家別墅,不能時時關注州橋的動靜,全不知道州橋又遷來一位孟姑娘。修真世家的人,其實并不是任何一國之主的子民,不會借住列國的使館。她必定是租在州橋一處好宅子里。這就有些麻煩:州橋兩岸的私宅,都是西城里公卿的別院,不與庶民混居,外人極難窺伺內中隱情,租戶的情形不容易泄露。”
犀首顯出為難的神情。
韓英姿一笑,“我想,這對縱橫家只是一道小題目。”
犀首笑道,“城中的院子縱然再深,也比不上山中莊園,沒有人能自給自足,不求外物。那孟姑娘可有什么嗜好?她總要出門,那就得見人,必然留下行蹤和線索。”
韓英姿不假思索,“是一個風雅的美人。”
“州橋龍神廟以古書和古董聞名天下。到了大梁,風雅之人、或者附庸風雅之人,絕不會錯過龍神廟。那孟姑娘既然還是一個美人,龍神廟的女巫就不會忘記她。”犀首道。
韓英姿的身神隨著犀首踱入了龍神廟的門中。那齊云神木大牌坊上,恭敬地用黃金鑲著土神的十字神號:“垂慈造化主太一大龍神”,在晴日中燦燦放光。
兩人轉過長廊,廊墻壁畫都出自天下聞名的畫圣姬道子之筆,繪著龍神補天救世、斬殺八荒兇獸、捏泥造人……種種不可稽考的妄誕神話。
故老傳說,龍是水中精怪之尊,龍神是諸龍之首。大梁最苦水患,魏王相信人定勝天,任用墨子會治河,但也體察到魏國大眾畏懼鬼神之情,依舊四時供奉龍神不輟。
墨子會的人厭憎這愚民崇拜的土神,平常絕不踏入龍神廟半步。韓英姿也不是附庸風雅之人,所以他只知道大梁的鬼市,不知道龍神廟還有賣古書和古董的鋪子。
犀首道,“韓兄生長大梁,不知道天下人愚多智少,鄉野鄙人將當地的長壽精怪奉為土地、河神的,比比皆是。龍神是一眾土神里最有名氣的。魏國以東的列國百姓都以龍神為神中最尊,她不止是水神,也是風花雪月之神、天下一切游藝玩樂的神靈,東方的梨園、娼妓、踢毬人、賭坊也往往拜她。有些國家里龍神廟的年頭,甚至比一國的歷史還要漫長。”
如此看,這位龍神雖然沒有在治水上出過什么力氣,倒是一個有趣的土神。
韓英姿隱約想起自己幼年的事情,“我記得小時候,龍神廟是在我們東城的。”
“正是。魏人以為大梁水情穩定,有一半是龍神滿意他們祭祀的結果。倒是治水出力最大的墨子會招惹風言風語,不少人攻擊你們修筑溝渠,壞了宅邸風水,損減了他們發財做官的緣法。魏王不為墨子會辯白,反將龍神廟從卑下的東城遷到了州橋,愈加尊崇。”
犀首微微一笑,
“也正是搬到了巡邏森嚴、風氣純潔的州橋,娼妓賭坊都不敢來廟里攬生意了,普通人家也不愿拋頭露面來廟中求姻緣。于是廟里只能賣賣普通人看不懂的古書古董了。魏王捧高了龍神,其實反讓龍神遠離了百姓。”
“沒意思透了。”
韓英姿的眼睛在龍神廟的幾個青春巫女身上打轉。她們都穿著帷幔那么厚的青色衣裳,繪著龍蛇蜿蜒的面紋,耳朵、手腕、腰帶、足踝環佩叮當,神容肅穆,冷若冰霜。在韓英姿的神識中,她們都透出煉氣士的光。
他向功德箱施了一兩銀子的香錢,拈了三枝香,奉給正殿的龍神娘娘——那是一個白玉雕成的富態婆婆。可韓英姿記得小時候,在東城的龍神廟里,殿中供奉的卻是一位妙齡的美人。至于當年的神像如何美法,那時的他不解風情,是全說不出來的。
犀首小聲道,“別看都是妙齡少女的模樣,不少人已經是婆婆的歲數。巫女受過龍神的祝福,壽命盡而顏色不老。”
韓英姿只好挑了偏殿書鋪上,一位看起來年齡較嫩,臉色稍暖、戴著眼鏡的女巫搭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