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動的紅黑色塊消失了,列車的車廂又恢復了本來的樣子。
并且,由于離開了福康綜合醫院,鬼嬰也失去了能夠無條件出現的環境,在剛剛的震顫和搖晃之中,它們已經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了,重新回過到了最開始的沉睡狀態。
一片混亂的車廂里,又再一次只剩下了他們幾個。
溫簡言踉蹌起身,他死死抓著身邊的椅背,俯下身,劇烈地干嘔起來。
其余幾人也搖晃著直起身子,臉色均是十分難看。
巫燭伸手按住他脊骨突出的背,寬大的掌心幾乎覆蓋住他的小半個脊背,溫簡言反手攥住他的手臂,指骨因用力而泛白,嗓音壓抑:“我沒事!”
他身形搖晃,一手草草揩過唇角,一手借著巫燭的支撐抬起頭。
微弱的光線下,青年額頭冷汗涔涔,臉色蒼白如紙,但是眼珠卻明亮尖銳,猶如星火,他看向其他人:“走,我們追。”
什么?
聞言,眾人都不由得吃了一驚。
“等等,匹諾曹,您冷靜點,”費加洛表情凝重,頗為忌憚,“別忘了他剛剛說了什么……”
如果敵人是殺不死的,那追上他又有什么意義呢?
“還是說,”黃毛淺淺吸了口氣,似乎想到了什么可能性,帶著一絲希冀抬眼看向溫簡言,“他在說謊?”
可是,溫簡言的回答卻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不。”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站直起身體,“他沒有說謊——”
“某種意義上,我們確實無法殺死他。”
張云生是無法被殺死的。
雖然令人難以接受,但很可惜,他剛才已經親身證明……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那并不是因為他是什么無法觸碰、無法為敵的存在。”
溫簡言抬起眼,緩緩吐出令所有人心神巨震的一句話:
“而是因為,在物質層面,他很早以前就已經消亡了。”
那場火,并不是一場普通的大火。
那是由無數冤魂催生的、最為源頭的業火,是無數孤兒的怨恨、憎惡、悲傷凝結而成的恐怖存在,是夢魘制造多年的龐大心血,是哪怕孤兒院毀滅,都舍不得放手,而是要將它以副本方式留存下來的珍貴資產——只要有燃料,它就無法熄滅,而是會永永遠遠地燃燒下去。
在張云生留在福康綜合醫院內的這段時間里,恐怕一直都在借助夢魘來維護、修復著這具軀體,正因如此,被留存在這個副本中的“醫院院長”,是一個渾身纏滿繃帶,身體布滿歪歪扭扭縫線的人。
而在育英綜合大學中,溫簡言所找到的那些文件里提到了“治愈”——德高望重的張云生先生在頑疾被治愈之后成為了本校校長——多么感人的故事。
可他留在副本內的形象,卻是“黑影”。
一個像是從空間中生生摳下的剪影,一個深不見底的漆黑空洞,一個沒有臉孔、沒有形象的窟窿。
而每一次溫簡言在副本中和它對望時,都有一種仿佛被某種活物注視的錯覺。
夢魘沒有治愈他,而是改變了他“存在”的方式。
他從一個有實體的“人”,變成了一個被深深藏在幸運游輪中的、漂浮在營養液中的“大腦”。
這不是主動的要求,而是被迫的選擇。
——現在的張云生,是一個留存于記憶中的影子,一個游蕩在副本中的魂靈。
聽了溫簡言的話,幾人的臉色并未輕松半點,反而越發凝重了。
“可那樣的話,我們又該如何殺死一個沒有實體的人呢……”黃毛表情灰暗,喃喃道。
兜兜轉轉,問題又回到了原點,一個無法被再次殺死的人,豈不正意味著無法被以任何方式被限制?
“就在剛剛,”溫簡言緩緩道,“林青醫生做到了。”
雖然非常短暫,但是,在那段時間里,張云生的的確確地“死”去了,再一次成為了一具毫無生命的行尸走肉。
可是,這種狀態并沒有維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