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揚起嘴角,“你又知我兩袖清風?”
京中同僚對他的評價只有四個字:和光同塵。
知進退,懂人話,明眼色。
不然如何一路升至工部侍郎?
玉斷魂舀了一湯匙涼飲送進嘴里,井水鎮過,涼得讓人渾身舒爽。
那蜜餞果干也不知是什么果子,進嘴之后清香撲鼻,讓她神思瞬間為之松弛。
“有什么不知道的,就你那些陳芝麻爛谷子…”她攸地止住了話頭,暗罵自己嘴在前面說,腦子在后面追。
言多必失,多說無益。
“如此說來,你對溫某倒是了解得很。”溫晏欽漫不經心地笑了起來,紗燈暖黃光芒映在他的側臉上,也照亮了他眼底不加掩飾的嘲諷。
“是想看看一個意氣風發狀元郎被你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之后還能糟糕到哪里去是么?”他輕聲問著,句句帶著冷刺骨的寒涼。
“說來,溫某還要多謝苗疆妖女教會我如何抓牢手中的棋子,如何在逆境朝著想要的目標不擇手段!”
在溫晏欽含諷帶怒咄咄逼人的指控下,玉斷魂沒理他,注意力只放在那一碗薄荷蜂蜜飲上,一口一口喝了個精光。
末了,把碗一推,慵懶地往椅背上一靠,閉著眼睛不客氣地說:“罵完了沒,罵完了就把碗筷收拾了,順便把門關好。”
溫晏欽的火氣因她淡漠的神態語氣噌噌噌往天靈蓋竄,氣到極點便只剩朗聲大笑。
當年他從昏迷中醒來,除了血腥味沖天的尸體,他還看見一個仙風道骨的背影。
他蹲在地上,手里舉著一只醬豬蹄啃得不亦樂乎。
見他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嘖嘖嘖,太慘了,好好的一個俊俏狀元郎虧空成這樣....真是色字頭上一把刀啊....”
他說完,丟開豬蹄,舉著一把閃著寒光的小刀笑嘿嘿地向他走來。
手起刀落,刀尖一挑,一只一只蠕動的蟲子陸續被甩進火堆里。
他這才發現自己身上未著寸縷,渾身都是傷口,有的愈合了,有的還在冒著新鮮的血。
“嘖嘖,不愧是文曲星下凡,這體質真是萬中挑一,都這樣了還能喘氣。”他又劃了一道口子,挑出一只帶血的蟲子甩進火堆里。
他不知道這個鶴發童顏沒個正經的老者是什么人。
他昏迷了七日,按景老爺子的說法,那是他老人家衣不解帶像個大孝子一樣守了他七日,又是熬藥又是做飯又是給他捉蟲的,他必須肝腦涂地報答救命之恩。
話糙理不糙,他能再次行走于日光之下,確實全仗老爺子不怎么悉心甚至有些潦草的照料。
恩同再造,結草銜環當牛做馬亦不為過。
第十日,老爺子背上包袱,臨走前丟給他一封信,讓他身體康復之后帶上信去一趟熠王府。
就這樣,他一路努力升遷。
他是少數姜黨高官中沒被滿門抄斬的。
官場中的爾虞我詐令他無暇回望過去,偶爾午夜夢回夢見那個讓他恨得刻骨銘心的女人,驚醒之后再難入睡。
第二天的朝陽升起,他依然要收拾好心情,面對那些令人發指的朝廷蛀蟲。
如今,他已是封疆大吏,也落得孑然一身。
她是如何做到這樣若無其事的?
他本和她再無瓜葛,現如今又多出一個膽大包天的女兒來。
如若不是那丫頭五官和他太過相像,他幾乎不敢相信他還有親人在世。
“藍舍縭,此一時彼一時,溫某已不是你豢養的狗。”溫晏欽鎮定地看著她。
她穿著寬松的玉色里衣,松松垮垮地掛在肩上,半濕的長發一直墜到腰間,滴水的發梢暈染了輕薄的布料。
他不由得想起雙手撫上那妖嬈曲線的極致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