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曉峰被拉出來,幾乎所有戰士都下意識悄悄看了眼王杏芳,他倆的事不是秘密。
尤其梁汝蓮,周凱麗等了解的更深的。
王杏芳看起來平靜極了,似乎壓根不在意,低頭繼續為受傷的戰友止血消毒扎繃帶。
現在,她忙完了。
林新軍一愣,他不知道該以什么樣的態度去說,長幾歲大哥的安慰,還是連長的身份
最后選擇了后者,嚴厲道“胡鬧。”
“報告連長,我沒有胡鬧,我有理由的。”王杏芳表情依舊平靜,眼中沒有淚,臉上沒有一點悲傷,“第一,戰爭后遺癥,又叫創傷后應激障礙。”
林新軍以為王杏芳不忍心看愛人受罪,要哭唧唧哀求呢,聽到這個算熟悉的名詞,一時間沒說話。
戰爭,帶給軍人的傷害不止身體,還有可能伴隨終生的精神折磨,古代用兵火失心形容。戰爭的殘酷,只有真正經歷才明白有多可怕,人性道德的淪喪,朝夕相處的戰友犧牲等,深深烙印在靈魂最深處。
剛過去那場十多年的戰爭,很多退役老兵患上了戰爭后遺癥,至今夢中會聽到戰友犧牲前的哀嚎,日復一日折磨,輕的淚流滿面,重的精神恍惚,分不清現實還是早已離開的戰場,直至完全崩潰,瘋了。
黑國人要千刀萬剮范曉峰,他們眼睜睜看著,聽著,什么都做不了。
可以想象,包括他個人在內的所有戰士,若干年后退役,午夜夢回想起這幕
一股沸騰熱血直沖林新軍大腦,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感覺自己差點被繞進去,冷聲道“第二呢”
“犧牲我自己,讓同志們免遭戰爭后遺癥的折磨,這是我身為一名戰地衛生兵的職責。”王杏芳不緊不慢做總結,“第二,您就更不能拒絕了,讓我去拖延時間。”
林新軍“王杏芳,你什么時候這么會說話了,看來以前小瞧你了。”
王杏芳說到了他的心里
一百多人戰勝不可能的,阻擋也是暫時的,他們的任務,為大部隊爭取時間。
等敵人折磨死范曉峰,再沒了別的手段,也就是最后的總攻時刻,到那時,一百多人能堅持多久
他們現在最大的優勢占領制高點,一旦敵人不計后果再退一步說,子彈總有打完的時候。
剛才是一股熱血直沖林新軍大腦,這會變成了一滴冷汗,順著額頭滾落。
王杏芳語氣依舊不緊不慢“連長,衛生兵也是兵,所有的同志都最好了犧牲的準備,我也是,請您以大局著想,讓我冒充梁汝蓮拖延時間。”
從山頂到山下,慢悠悠走,能走上好久好久。
她一個人的死,會換來很多很多戰友的生
“還有第三。”王杏芳平靜的眼睛忽然亮了下,像凌晨夜空一邊是黑暗一邊是光明的星星,她聲音柔的幾乎能滴進人心里,“我喜歡范曉峰,看他受折磨,我不想活了,也沒法活了。”
時間好像倒流,戰火紛飛一瞬間遠走,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了。
王杏芳眼睛明亮,如當初的第一眼。
那么多五大三粗的漢子里,那個白白凈凈帶著眼鏡的年輕男人,卓爾不群,仿佛意外降落凡間的仙鶴。
沒錯,王杏芳當時只能想到這樣的形容。
她私下里畫了好多只仙鶴,想著能有一天,送雙仙鶴的鞋墊,后來周凱麗冷冷打醒她,仙鶴一般送給老人或者死者的。
一見傾心,一眼終生,王杏芳才知道心臟原來可以跳的那么快,快的好像患了心臟病,身體熱的不正常。
她想嫁給這個男人,一起生孩子,過一輩子。
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沙漠也是天堂。
萬般柔情擊潰防線,王杏芳滿眼含了淚“連長,求你讓我去吧。”
林新軍轉過頭,他不忍心看,他怎么聽不出來,前兩個原因固然重要,可真正的,是第三個。
也就他轉頭的一瞬間,喇叭忽然被王杏芳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