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人生,從完成一紙并不在意的契約開始。
回到出租屋,狹窄的屋子被一盞白熾燈照得亮堂堂,源賴光穿過法棍形狀的走廊,臥室的斜對面就是廚房。
他開火燒水,從櫥柜里拿出一包袋裝方便面倒進碗里,等水燒開的空擋,不由得回憶起蘇醒之前那段經歷。
準確的說,是自己被騙著簽訂契約的經歷。
上一世他墜入深淵,身體被怨魂啃食殆盡,靈魂卻飄飄蕩蕩,去了一處純白的世界。
本以為那是人類死亡后的歸處,源賴光也做好了永眠的準備,不料剛要“閉眼”,就聽到四周響起宏大而莊嚴的聲音。
“你想獲得永遠的寧靜嗎”
想。
源賴光的靈魂不假思索地答道。
大抵是褪去了那具礙事的皮囊,他摒棄為人時的狠辣與癲狂,神思前所未有的清明
差不多相當于自從得了精神病,整個人精神好多了。
當然,伴隨清醒而來的還有理智。
源賴光深知一切訴求皆有代價,于是不等那聲音開口,自覺發問道需要我付出什么
四周沉默半晌,如同磁帶卡碟。
“你的肯定回答便是代價生存的對立面并非死亡,而是遺忘,你渴望的安寧,唯有千年后的世界能夠給你。”
“完成這份契約,然后,開始新的人生吧。”
那個聲音以一個熟悉的稱呼做結尾,一如多年前,世人那充滿愛戴與敬畏的呼喚。
“被遺忘的源氏家主。”
此時,被遺忘的源氏家主用熱水沖開了碗里的方便面,乏善可陳的配料在湯里泅開并不誘人的色澤,辛辣的香味頓時擠滿小小的廚房。
源賴光端著面走進臥室,在榻榻米上跪坐下來,打開電視,深夜頻道正播放一部據說最近很火的電視劇。
他吃著面,興致缺缺地看了一眼,只見紫藤蘿架下步出一名身著華服,臉戴狐貍面具的男子,氣質詭魅而綺麗,沖屏幕外的他笑了一笑。
他當即吐出面條,心里直呼晦氣。
換臺。
方才回憶到哪里來著對,簽訂契約。
他的靈魂一句“想”讓契約當場成立,而內容也很簡單,讓他這個大陰陽師幫助一定數量的妖怪,報酬則是助他恢復前世的力量。
拯救性命也好,開導安慰也罷,哪怕是去妖怪開的超市買一包泡面也算。數量一夠,契約完成,力量瞬間回歸,雙贏。
源賴光本來是不準備理會這個勞什子契約的。
他,源氏家主,就算是餓死,從深淵上再跳下去一回,也絕對不會
源氏榮光提前湮滅。
也絕對不會拒絕這個合情合理的要求。
于是源賴光帶著久違的憋屈換了具殼子,來到一千年后的世界,開始了日復一日助妖為樂的生活。
今天可算是解脫了
源賴光想到這里,不禁長出一口氣,低頭扒拉了兩口方便面。
這時,電視屏幕上的廣告剛好播完,切入電視劇,狐貍面具男子的身影再度緩緩浮現,映入他眼簾。
這破電視沒辦法看了
源賴光“啪”一聲關掉了電視。與此同時,他終于聽到外面鍥而不舍響了十幾聲的門鈴。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半,眾所周知,正經人不會在這個時間段拜訪別人。
源賴光看了看時間,放下面碗,轉身從電視下方的柜子里抽出一把長兩米,鑲倒刺,開血槽,重二十斤的物理學圣錘,輕巧地掂了掂后走出房間,拉開大門。
幾乎是恐怖片一樣的嘶吼音效猝不及防地響起,一個倒吊的人頭從頭頂落下,掛著長長的黑發和猙獰變形的五官,十根手指留了長指甲,涂成黑紫色,抓向源賴光面門。
源賴光身經百戰,不慌不忙,雙臂掄起大錘砸了過去,正中人頭的面部,不但把它恐怖的五官捶平,還將它甩出去一段距離,重重砸在樓道的地板上,觸發了聲控燈。
昏黃的燈光下,一道影子從前方投來,覆蓋在人頭身上。
腳步聲一步一頓,貓抓老鼠般的從容冷靜,令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