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傳來祝儀低低的聲音,“朔方的奕果成,曲州的單選,幽州的潘文琢,滄州的鄧彰表兄,這些人不是一郡之首,便是當世悍將,能力超群如他們,全部死在謝年舟手里,他們麾下的士兵,盡歸謝年舟之手,他們所治的郡守,此時也成了謝年舟的版圖。”
“表兄,似這等做事不留痕跡且叫人防不勝防之人,如何叫我不怕。”
謝年舟叩在窗柩的手指微微收緊。
“他如今留在鄴城,不是為我,而是因為鄴城是中原腹地的咽喉所在,他若想問鼎中原,必須要拿下鄴城,所以他才一直待在鄴城。”
祝儀的聲音仍在繼續,“可是拿下鄴城之后呢”
“表兄是用兵如神的將軍,當比我更清楚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
房間內的少女抬起頭,澄澈眸底滿滿都是恐懼,“他本就涼薄,世人敬天敬地敬天子,他卻是不敬,弒君話對世人來講是大逆不道,對他來講卻是隨口而來。若只是這樣,那還罷了,偏偏他早已籌劃了一切,何時動手,地點在何處,動手之人又是誰,甚至這次計劃失敗之后他還有補救之法。”
“世人敬畏的天子,在他眼里不過是一個動動手指便能殺掉的普通人。”
“表兄,他說他是為我弒君,這種話你信么”
“這”
陸廣軒猶豫了一瞬,聲音越發溫和,“儀儀,有些事情若想的太清楚,那便沒意思了。”
謝年舟手指慢慢松開窗柩。
“我也不想想太清楚,可是我真的怕。”
“表兄,你說他是帝王之才,可等他位尊九五之后,他會不會跟以前的帝王一樣,對我們鄴城下手”
“表兄,我不敢去賭他的良心。”
“我真的怕。”
少女的聲音似乎帶了哭腔,針一般扎進謝年舟心頭。
謝年舟無聲笑了起來。
他抬頭,天空蔚藍依舊,偶爾有鳥雀振翅飛過,拖出一串長長的白痕,但很快又消失不見,仿佛什么都不曾經過一般。
謝年舟看著天際,手指捻過衣袖,目光一點一點變冷,如幽深的淵,仿佛能吞噬陷進去的一切。
然而就在這時,少女低低的聲音像是一道微弱的光,顫巍巍照進深潭
“我拼命對他好,送他平安符,給他做風箏,還送他雀舌茶,我多想,讓他感受到這世間的美好,讓他不要再那么冷硬,不要再畫地為牢活在自己的世界。”
“可一切仿佛都是徒勞無功,我改變不了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場笑話。”
謝年舟瞳孔驟然收縮。
陸廣軒莞爾,“我道你怎么突然對一個謝家人這般好,原來你是想做菩薩。”
“表兄,你也覺得我可笑嗎”
少女吸了吸鼻子。
謝年舟緩緩轉過臉,十字海棠式的窗柩切割著光線,打成格子落在房間里的少女身上,少女松開抓著陸廣軒衣袖的手,雙手捧著臉,“我就知道,所有人都會覺得我可笑。”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是我癡了,竟會妄想改變他的性格。”
謝年舟心如鼓擂。
“儀儀,你不可笑。”
陸廣軒忍俊不禁,他抬手又斟一杯茶,伸手推到祝儀面前,笑笑道“只是每個人都每個人的路要走,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數,謝小郎君的命數,不在你身上。”
“或許吧。”
祝儀嘆了口氣,伸手接過陸廣軒的茶,看著茶盞里的碧色雀舌茶,她輕聲嘆息道“是我妄自菲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