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年舟呼吸猛然一緊。
他想起第一次相見時祝儀的鵝黃色衣裙,俯身看他時鬂間的瓔珞經風一吹,悠悠晃著人的眼睛。
第二次是她在給他蓋被子,他睜眼,她便慌亂得不成樣子,玉質般的手不知往哪放,把帕子攪了一圈又一圈。
第三次,便是來送謝延興的人,她雀躍著,像是給他找到了親人般開心,但當她覺察到他與刀疤臉之間的波濤暗涌,她好看的眉頭一點一點蹙了起來。
像是在人心里堆起一座小小的山尖。
再往后,是她親眼看到他殺人。
刀疤臉的鮮血滴在地板上,她的臉色蒼白如紙,毫無血色,整個人依偎在侍女懷里,完全不像武將世家養出來的將門虎女。
倒像是一只初來人間的小狐貍,看到同類被殺,便物傷其類止不住顫抖。
或許是她的顫抖讓他想起些許舊事,又像是那么漂亮的眼睛不應該裝滿恐懼,莫名的,他心里突然生出一個奇怪念頭不要在她面前殺人。
所以當謝延興笨拙來找他尋仇時,他只是小小教訓了一下謝延興,并未對謝延興下殺手。
可惜傻兮兮的她啊,竟怕他落了下風,將親兵手里的佩劍遞給他。
劍光晃著日光,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臉,只看到那雙過于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天邊的星星在說著情話。
若只是這樣,那還便罷了,偏偏她又去亂葬崗尋他,明明被尸臭味熏得扶著樹嘔吐,卻在吐完之后用水漱了漱口,依舊向親兵描繪他的模樣。
她想讓他入土為安,而不是曝尸荒野,被野狗分尸。
謝年舟閉了閉眼。
片刻后,他突然笑了起來,病態的瘋狂在他眼底無聲而燃,他的手指叩在窗柩上,一遍又一遍用自己才聽到的聲音輕喚祝儀的名字。
“阿姐”
“阿姐呵”
像是感應到什么,房間里的祝儀微蹙眉,向窗柩處看過去。
竹林青翠,涼風習習,幾只鳥雀嘰嘰喳喳路過,送來一陣悅耳鳥鳴。
“怎么了”
陸廣軒問道。
“沒什么。”
祝儀又看了一眼,“不知為什么,我總覺得方才那番話小舟好像聽到了。”
陸廣軒眼皮猛然一跳。
謝年舟回到謝府。
心腹跟在謝年舟身后一路小跑,雙手捧著一封信,“主人,謝公八百里加急送來的信件。”
謝年舟突然止步。
這個動作有些突然,心腹差點撞到謝年舟身上,知道自家主人最不喜與人有肢體接觸,他雙膝一跪勉強讓自己沒有沾到謝年舟衣服。
“主人,謝公的信。”
心腹低頭垂眸,雙手把信件奉上。
謝年舟轉身,他接了信件,但并未拆,而是用信件抬起心腹的下巴,幽幽問道“你怕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