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府的邵先生身挑兩府,除了授業世子,還給歸雁講授了幾堂。正經論起來,歸雁現在是韓世子的共師同窗。
同窗之誼,地久天長。就算蘇落云正言婉拒,表示府里還有事情,可是弟弟早已經在飯廳里與老先生二人先自推杯換盞了。
老先生很有為人師的責任感,將應考審題的訣竅當成了下酒菜,與歸雁一邊吃酒一邊細聊。
如此一看,落云不好貿然打斷,掃了老先生的雅興,便也只好坐下,等著應酬了這一場再跟弟弟一同回家。
她目不能視,若是自家的餐桌還好,盤子的位置擺設都是香草固定好的,偶爾落筷失誤,也都是自家人,沒什么困窘的。
可此時她在陌生的世子府上,身邊正是那位深不可測的男人。她既無心動筷,也不想人前出丑,有些如坐針氈。
不過韓臨風卻開口道“擺宴時,我府里的管事請了香草姑娘代為擺桌,餐盤擺放都隨了貴府的習慣,小姐左手邊是切成塊的東坡肉,用筷子戳夾即可。右手邊是紫蘇煎蛋,盤邊有方便舀起的湯匙至于遠些的,可以讓侍女幫你布菜。”
蘇落云試探伸出筷子,果真如此。
巧了,這兩道菜還都是她愛吃的。
主人心思周到如此,落云再沒推諉的借口,期間世子頻頻幫她夾菜。
盛情難卻,她也伸筷默默吃了幾口,然后靜聽弟弟和邵先生熱絡聊天。
就在這時,身邊檀木根香襲來,那位貴人似乎挪位置坐得離自己更近了些,又在探身為自己夾菜。
“小姐吃得不多,可是不合胃口”
蘇落云恭謹回道“我食量一向少,吃幾口便飽腹世子不必費心替我布菜,還請自便暢飲。”
韓臨風恍如沒有聽到,依舊殷勤為她夾菜,然后狀似無意道“聽聞小姐有個舅舅,在參軍前曾前往北地,不知去那做什么營生”
蘇落云心里一動,舅舅的確去過北地,甚至在散了家財之后,投靠在曹盛的麾下的一支義軍里,跟鐵弗人打了足足一年的游擊。
若不是后來母親病故,當時年輕氣盛的舅舅還不會回來,說不定就要白骨傾撒北地,死在那里都無人知。
不過這樣荒誕隱秘的往事,除了胡家人知道,從來都沒有對外人說起過,畢竟這也不是什么能見光的事情,不好宣揚,為何韓臨風卻知道
是了,他也跟那曹盛有勾結,難道聽說過舅舅的事兒
蘇落云一時心念流轉,只含糊道“我那時還小,怎知大人的事”
韓臨風笑了笑,云淡風輕轉移話題,詢問起落云準備遷往何處。蘇落云又是一句句恭謹地答。
期間,還在被他祝酒,連飲了幾杯。
總之,這一頓飯吃得人要句句小心,細細琢磨話里的深意。
待酒席散罷,蘇落云微微出了一口氣,剛想叫弟弟跟人辭別,老先生又讓歸雁去他的書房,他要拿自己當年應試用過的鎮紙墨盒借給歸雁討個好彩頭。
大魏朝的確有這等習俗,若能拿著往屆舉子的筆墨用具,便能給自己討個應試的好彩頭。
就在前往書房的時候,韓臨風一直走在蘇落云的身旁,出聲為她引路。
韓臨風的言談舉止溫文爾雅,無可挑剔,堪稱主人典范。
可是每當他腳步聲全無,帶著檀木根的清香,突然飄忽在自己左右時,蘇落云總是忍不住有種心悸之感。
當然,她表面并未顯露分毫,微笑得宜,鎮定如常。
殊不知每當韓臨風突然挨近她說話時,她的脖頸處總會汗毛戰栗,若黍米點點。
韓臨風不動聲色,盡看在眼中。
待到了書房,落云跟香草兩個女眷并沒有跟韓世子他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