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如果只是這些,倒也不足以打動望凝青。
她雖然不介意麻煩,但也不想自尋煩惱,承擔起另一個生命的前半生并不是一件可以輕拿輕放的事情,因為這意味著責任,也意味著羈絆。
羈縛越多,便越是無法超脫。對于望凝青而言,她沒必要去締結多余的因果。
非要說的話,是這孩子自己救了自己吧。望凝青輕闔眼簾,她在他的哭聲中感受到了挽留和求救的意味,如溺水之人緊抓著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既然他想活,她又恰好能做,如此,幫他一把倒也無妨。
他既然是因為她的幫扶才活下來的,望凝青便也希望他長大后能以同樣的善舉去幫扶他人,“福履綏之”,故而為他取名為“南木”。
望凝青沒打算向別人解釋,等到靜喧將嬰兒的搖籃備好,又將奶媽請來之后,她便放手讓別人去照顧。
等到傍晚,殷澤從軍營中歸來,回家便聽見自己的夫人領養了一個小孩。稟報此事的靜喧以為姑爺會不解或是生氣,沒想到殷澤只是輕輕一笑。
“裊裊喜歡便好。”殷澤對柳裊裊無有所求,只求她幸福康樂便好。聽見柳裊裊領養了一個孩子,他心里還覺得挺高興的。
這中微妙的心情顯然無法被下人理解,靜喧更是連忙辯解道“夫人說孩子隨柳姓,以后吃穿用度也走夫人的體己,不會取用公中。”
“何必如此介外”殷澤沒覺得孩子隨母姓有哪里不對,畢竟他與裊裊的相處方式比起夫妻更像兄妹,一年后更是要和離的。倒不如說,柳裊裊的舉措反而讓殷澤心里松了一口氣,他知道柳裊裊說要出家并非氣話,但他會擔心她老無所依。她愿意領養一個孩子,殷澤當然不會不許。
“走公中吧。”殷澤想了想,還是順道敲打了一下下人,“夫人總要給自己攢些體己,手頭寬裕些總是好的。明日讓人拿了名帖去官府里給孩子過一下戶,就記在夫人名下。雖然隨柳姓,但這孩子以后便是我殷府的大公子了,老爺那邊,由我去說。”
殷澤三言兩語便將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原本還有些忐忑的下人們也紛紛定下心來,再一次感受到了家主對夫人的敬重與情深,自然不敢怠慢。
殷澤叮囑完便徑自回了院子,剛踏入庭院便見絮雪一般霜潔的女子站在窗邊,正在給盆栽中的牡丹花修剪枝椏。
向晚的風拂過女子的鬢發,垂眸斂眉的姿態讓她看上去又有了即將乘風而去的縹緲,一雙淡而寡欲的眼眸能映出塵世百景,卻裝填不下一縷屬于人間的煙火氣。
這份世人無比追捧的出塵之美,卻總讓殷澤一次一次地反芻那宛如黃蓮般的苦意。
“裊裊。”他輕嘆,又笑。
正在警告幽微不要作妖的望凝青不知道殷澤心中所思所想,她抬頭看他,莫名想到了那句伴隨著糯米糕而落下的私語。
就好像風箏與放風箏的人,雖然很輕很淺,但那根線的確是存在的吧
父母,兄長,丈夫,孩子。那些蛛網般細不可見的線。
望凝青從不自大,她有聽進殷澤的話。這凡塵,她便駐足觀望一番,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