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世家只是想犧牲些小魚安撫前朝余孽,如今整個魚塘都賠了進去。多年來在羽林衛、千牛衛和京郊大營的經營盡數被連根拔起。
最令世家難受的是,他們不僅不敢有任何掙扎的舉動,甚至為撇清關系,不得不趁兩衛一營中的心腹還沒反應過來,先下手為強。
直到朝臣因小吏家族在朝堂掀起驚濤駭浪,世家才醒悟,還有比多年心血付諸東流更難受的事。
他們在小吏家族中的投入的時間和心血,遠遠超過兩衛一營。需要處理的心腹太多,稍有不慎就會被反噬,以至于無從下手。
英國公等人竟然只能寄希望于朝堂對小吏家族手下留情,只是替換他們,別趕盡殺絕,逼得小吏家族狗急跳墻牽扯出世家。
為接連發生的意外焦頭爛額之余,世家對前朝余孽的恨意更勝以往。
若是沒有前朝余孽的逼迫,他們何以至于面臨這等困境
英國公夫人揮退房中的仆人,問道,“他們又想如何”
“言草原苦寒,連兵器都比中原更容易存銹,令我們送去些兵器。”英國公冷笑,舉起信紙給英國公夫人看。
自從長平六年,虞珩和紀璟嶼在北疆的深山中挖出大量金銀珠寶,北疆對外地商人的管控就一日比一日嚴厲。
哪怕只有半斤菽、兩根人參想要離開北長城,也得有縣衙主簿的蓋章證明來歷。
英國公夫人閉目沉吟半晌,忽然露出笑容,“明王缺人。”
雖然北疆城防對糧食、藥材和兵器的管控,嚴格的令人發指,但只會盤問商隊的貨物,不會過問商隊護衛隨身攜帶的武器和應急草藥。
世家想要滿足明王的要求,只能找合適的理由往北疆送商隊。
英國公眼中浮現狠厲,溫聲道,“想來不止我們收到這樣的信,明日我邀崔兄、鄭兄來府中小聚,仔細挑選送兵器的人。”
北長城外的局勢錯綜復雜,既有相互看不起對方,矛盾越來越多的新舊柔然、又有與新舊柔然有滅族之恨的突厥、不愿意對虞朝低頭的靺鞨部落也悄無聲息的西遷到原本屬于突厥的地盤。
如果前朝余孽行差踏錯,一夜之間被滅族世家就不必再處處受限。
“別急,我們、咳咳、咳咳咳”
英國公夫人的話還沒說完,忽然抓緊英國公的手,止不住的悶咳。
英國公見狀,連忙將英國公夫人攬在懷中順氣,眼中滿是疼惜,“再有半日,大郎找到的百年雪蓮就能送來,你再忍忍。”
百年的異域雪蓮雖然已經無法令英國公夫人痊愈,起碼能讓已經燈枯油盡的英國公夫人再堅持至少五年。
英國公夫人精疲力盡的點頭,淚水無聲劃過眼角。
她不甘心。
她還有那么多想要做的事,沒來得及去做,也沒陪英國公白頭到老,怎么能如此輕易的倒下
虞珩沒再回頭看祁柏枝和祁十三,徑直前往六房。
他眉宇間的威儀過于厚重,原本想要為他引路的仆人竟然沒敢靠近,遠遠跟在五步之外。
半晌后,虞珩在入眼皆是陌生風景的地方停下腳步。
他好像迷路了。
自從祁柏軒回到長安,他每次與祁柏軒見面不是在英國公府之外的地方,就是在英國公和英國公夫人的正院。
上次回六房,似乎是十年前先帝還沒駕崩的時候。
周圍的仆從對虞珩的想法一無所知,也不敢貿然打擾虞珩的深思,紛紛在遠處停下腳步,甚至不敢偷偷打量虞珩的臉色。
虞珩環顧四周,順著小路走向繁茂的桃樹,折下兩枝郁郁蔥蔥的桃花,若無其事的對仆從道,“給阿耶送去。”
仆從原地愣了會,才接過桃花往六院正房去。
六郎不喜歡桃花,是李娘子喜歡桃花。
虞珩默默記住仆從離開時的方向,又挑兩支開得更好的桃花,才順著來路折返。
穿過回廊,辛辣混合酒香的味道忽然變得明顯。
虞珩不必再仔細觀察,輕而易舉的順著酒香找到懶洋洋靠著軟塌的祁柏軒。
“阿耶。”他將隨手折下的桃枝遞給祁柏軒,“我見院子中的桃花開的正好,特意為阿耶折了兩枝。”
祁柏軒抬起醉眼凝視虞珩,慢吞吞的問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