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端坐,高高抬起的下巴一如既往的驕傲,絲毫不見片刻之前的狼狽,就連語氣都充滿嘲諷。
“你恨我”
這巴掌攜帶著怒火和恐懼,完全沒有收斂力道,打得祁柏軒耳邊嗡鳴,幾乎聽不清任何聲音。
好在他還有另一只耳朵。
祁柏軒若無其事的扶著發燙的臉,轉過被打偏的頭,重新看向英國公夫人,眼底滿是真誠,”我只是不忍心您生活在虛幻中。”
“我可以不告訴您這件事,如同瞞侍女、小廝,讓您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做個快樂的庸人,如此與將您關在籠子中有什么區別”
“您生來就是天之驕女,身上所承擔的責任也與凡夫俗子不同,如今的痛苦只是您多年錦衣玉食的附帶品而已。”
英國公夫人聽著越來越熟悉的話,胸口已經麻木的撕裂感再次變得清晰。
“這是多少年前的事,你竟然仍舊耿耿于懷”她喃喃道。
祁柏軒對這句話置若未聞,語氣充滿長輩對晚輩特有的慈愛、寬容和期許,在他和英國公夫人相對而坐的情況下,怎么看怎么詭異,“只要您能戰勝軟弱,摒棄沒有必要的東西,定能使祁氏重回輝煌,這是您身份祁氏子孫,與生俱來的責任。”
英國公夫人沉默的望著祁柏軒,眼中的怒火和失望各占一半。
“我是你阿娘,若是沒有我十月懷胎,怎么會有你”
祁柏軒贊同的點頭,為自己解釋道,“所以我因家族利益放棄虞瑜,眼睜睜的看著她郁郁而終,但從未想過為家族利益犧牲阿娘。”
“放棄阿娘的人,明明是阿耶。”他摸向仍舊發熱的臉,語調懶洋洋的拉長,“阿娘為什么不去責怪阿耶,反而拿我出氣”
“滾”英國公夫人剛平靜些的情緒,再次因為祁柏軒的話變得暴躁,她舉起手邊的茶盞狠狠朝祁柏軒額間砸去,氣喘吁吁的道,“早、早知道你是這樣、孽障當初我就、我就該”
話還沒說完,英國公夫人又嘔出一大口血,分辨不出原本模樣的暗紅色粘稠將落未落的掛在裙角,絲毫沒引起兩人的注意。
接連吐血之后,英國公夫人的精神反而肉眼可見的好轉,不僅慘白的臉頰恢復紅潤,就連顫抖的手指都恢復平穩。
祁柏軒及時躲開茶盞,只有半邊肩膀被溫熱的茶水澆透,眼中的憐憫淡得幾乎完全被冷漠掩蓋,“如果早知道阿娘這么想,我應該在剛出生的時候就告訴阿娘,你生了個沒有心的孽障。”
他拿出趁著祁株和楚清玖沒注意藏在懷中的匕首,在英國公夫人憎恨的目光中回到她的身邊。
正值陽光最耀眼的時刻,匕首出鞘的瞬間,陡然凝聚過來的亮光,幾乎令病眼迷離的兩人無法視物。
祁柏軒全憑記憶將匕首塞入英國公夫人手中。
“沒關系,阿娘現在醒悟也不晚,看看兒身上流淌的祁氏血脈,究竟是什么顏色。”
英國公夫人的手握緊又松開,再次握緊、再次松開,眼中明明滅滅,盡是復雜。
祁柏軒向前半步,好心提醒道,“您現在不動手,等會兒回光返照的時間過去再想動手,恐怕連舉起匕首的力氣都沒有。”
“什么回光返照”英國公夫人猛地收緊手指,瞳孔無聲放大,隨之放大的還有難以隱藏的恐懼。
面對即將去世且能助他解脫的老母親,祁柏軒的耐心非常充足。
他沉吟片刻,盡量用英國公夫人能理解的話解釋他的判斷,“就是您馬上就要死了,所以病情毫無預兆的好轉。您看,您吐這么多血,里面還帶著血塊,非但沒有因此虛弱,反而比之前輕松。”
英國公夫人順著祁柏軒的手,怔怔的看向裙擺的污漬。
不、不不不,她還沒與東郎白頭偕老,怎么會
英國公夫人突然推開祁柏軒,頭也不回跑出門。
她不信
一定是孽障在騙她
祁柏軒摔倒時下意識的伸出手,只感受到絲綢劃過掌心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