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手掌忽然移開,虞珩的面孔與光線同時出現。
面對虞珩關切又包容的目光,紀新雪再次生出想要逃開的念頭,他遵循本能克制住這個想法。
“小院里的生活沒什么特殊的地方,我已經忘記了。”
紀新雪說這句話的時候,眉宇間既有認真又含著困惑,仿佛被水霧沖洗過的鳳眼中只有虞珩倒影,沒有半分陰霾。
“嗯”虞珩應聲,像是信了紀新雪的話,又像是無可奈何的嘆息。
他彎腰握住紀新雪垂在身側的手腕,不出預料看到個棱角分明的小拳頭,以溫和又堅定的力道將蜷縮成一團的指節依次捋平。
將徹底舒展的手放在紀新雪的腿上,虞珩又細致的照顧另外一邊的倔強小拳頭。
紀新雪的腦海中涌現許多復雜的念頭。
其中既有他不愿意深思的靈光,也有他此時沒有心情在意的細節。他放任這些念頭在他的腦海中肆意生長、糾纏,理智卻躲在眼底打瞌睡,呆滯的隨著虞珩的雙手移動。
虞珩朝著紀新雪滿是遍布月牙痕跡的手心吹了口氣,咽下想要問紀新雪疼不疼的話,因為他知道紀新雪必然會說不疼。
他仿佛不經意的道,“你從來都沒對我說過從前在小院中的日子。”
自從知道紀新雪曾被困在小院中七年,虞珩就一直想知道紀新雪這七年的經歷。因為怕紀新雪提起往事會傷心,所以他從未開口詢問過。
紀新雪沒有對虞珩說謊,他確實已經將七歲之前的事忘得七七八八。
如今回想起來,三歲前的他每天都想著要如何越獄,奈何精力有限,往往還沒離開房間就會被抓回床上。
過了三歲,他已經通過身邊之人的言語、偶爾會在夜深人靜將他抱走的人種種蛛絲馬跡猜測出他為什么會被當成小娘子養,同時也明白,為了讓他活著,有多少人冒著被精神病皇帝砍頭的風險。
之后的生活仿佛只有每日按時起床、洗漱用膳、學習女子禮儀、用膳、午睡、練習女子禮儀、用膳、與鐘淑妃學幾個字、睡覺。
紀新雪不想回避虞珩的關心,他仔細回想半晌,終于從記憶中找出不同尋常的事分享給虞珩。
他五歲的時候,曾在院子里撿到只還活著卻飛不起來的幼鳥,以為是樹上喜鵲的幼鳥,親自在回廊下搭了個鳥窩。
想著如果大喜鵲沒辦法將幼鳥帶回鳥巢,也可以在回廊下的鳥窩里喂養幼鳥。等到幼鳥長大,學會飛行,就能自行回窩。
侍女卻告訴紀新雪,大喜鵲注意到幼鳥的存在,不僅沒有像紀新雪猜測的那般來喂養幼鳥,反而趁著仆人們沒注意的時候,搶仆人們給幼鳥的食物喂養樹上鳥巢中的幼鳥。
回廊下鳥窩中的幼鳥曾試圖反抗,險些被大喜鵲啄死。
紀新雪聽到侍女的話,下意識的以為是自己弄錯了。他在院子里撿到的幼鳥,不是院子里樹上喜鵲窩中的幼鳥,所以大喜鵲才會將幼鳥當成打劫的對象。
給幼鳥搭窩的行為本就是隨手為之,紀新雪還不至于因為這只幼鳥就要將已經在院子里安家落戶幾年的喜鵲趕走。他只是讓仆人給回廊下的幼鳥換個位置,別再讓大喜鵲欺負幼鳥。
過了半個月,紀新雪再想起幼鳥的時候,仆人告訴他,幼鳥被挪去其他地方后,大喜鵲就不再理會幼鳥。
再過幾日,幼鳥就能飛起來,批人詢問紀新雪是否要給喜鵲添上腳鏈。
紀新雪立刻察覺到仆人在撒謊,他不明白仆人為什么要為這點小事欺瞞他。
那名仆人是鐘淑妃奶嬤嬤的干女兒,紀新雪剛對仆人發難,鐘淑妃就被驚動。
最后反而是紀新雪被鐘淑妃訓斥,鐘淑妃還命令仆人,養在紀新雪親手搭的鳥窩中的幼鳥能起來后,立刻將那只鳥攆走。
原因是鐘淑妃覺得紀新雪對撿來的野鳥過于重視,沒有王府貴女的風范。
好在紀新雪原本就沒有養鳥的打算,聽了鐘淑妃的決斷只是有些氣悶,還不至于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