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紀新雪鋒利的鳳眼下瞥,眼尾既像正蓄力的翅膀又如鋒利的窄劍,給朝臣們帶來極強的壓迫感。
平日里從未覺得紀新雪個頭高的朝臣們,竟然在他們跪著,紀新雪站著的情況下,生出安武公主怎么如此高的念頭。
良久后,角落里才有人主動應聲,“是臣的折子。”
紀新雪轉頭看去。
嘖,御史臺的人。
御史臺在去年年初的時候,為被關在宗人府牢獄中的祁延鶴沖鋒陷陣。皆因污蔑公主和郡王被杖責五十,連貶三級,幾乎全軍覆沒。
年中,任御史大夫近十年的崔太師告病休養。
雖然長平帝及時提拔清河郡王世子的心腹去御史臺任左僉都御史,但盯著御史臺的人太多,新任的左僉都御史又是半路出家,幾乎沒起到除了吉祥物之外的作用。
在長平六年的正月朝會,官降三級的御史們,陸續貶謫或外派。補充進御史臺的人來歷五花八門,幾乎每個人身上都貼著派系的標簽。
正是因為大家都有靠山,只能靠熬資歷或對方犯錯晉升,御史臺反而變得平穩和諧。
許久沒聽到御史挨罵的聲音,紀新雪還以為崔太師告病后,御史臺的風氣就會變好。
如今看來呵,御史們仍舊在冤假錯案的最前線。
“聞風奏事”紀新雪似笑非笑的看向與長平帝年歲仿佛的御史。
御史突然被紀新雪點名,本就異常心虛,驚聞讓上茬御史全軍覆沒的字眼,險些癱軟下去。他的語氣中滿是驚慌,“臣不敢臣所奏皆是實事,請公主明鑒”
紀新雪眼中浮現嘲諷,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朝臣們圍攻。
“臣等所奏皆是為國為民,公主為何要惡意嘲諷”
“公主不妨大度些。”
“臣知公主在安業和商洛施行新政,是體諒百姓。但橘生南北不同,公主的封地也與普通州府、縣衙不同。百姓尚且不會因為公主思慮不周,毀壞他們平靜的生活而怨恨公主。公主何必因為臣等所說的實話心生不滿,便中傷我等”
紀新雪退后半步,免得最前方的人口水噴到他的裙擺上。
等到朝臣們慷概激昂的情緒徹底過去,紀新雪才重新翻開折子,冷淡的開口,“劉達的酒樓,每年購買食材、調料等物,需九百兩銀子。用于修葺酒樓、補充碗筷,需二百兩銀子。給伙計和廚子的工錢和節禮,需二百兩銀子。”
朝臣們見紀新雪姿態從容,言語間對劉達的酒樓極為了解,皆悄悄看向上折的御史。
“酒樓去年的流水是三千兩銀子。按照新政,先扣去總共一千三百兩的支出。剩下的一千七百兩銀子中,需要交納十分之三,也就是五百一十兩銀子的稅,還能剩下一千一百九十兩銀子的凈利潤。”
紀新雪抬起眼皮,看向已經滿頭冷汗的御史,虛心問道,“如果本宮沒記錯,你身為六品御史,每年的祿米和祿銀只有千兩銀子。劉達每年的收入,比你還多一百九十兩銀子。他怎么會過不下去,只能關閉酒樓”
御史猛地低下頭,恨不得能趴在地上躲避紀新雪的目光。
紀新雪順勢看向御史身側目瞪口呆的朝臣們,“你們知不知道”
沒等朝臣們回答,紀新雪就好心的為眾人解惑,“因為劉達每年都要給某佟姓郎君一千二百兩銀子的孝敬。”
“公主莫要胡”
紀新雪臉上的笑意陡然收斂,目光定定的望著開口的朝臣。
朝臣被紀新雪的氣勢震懾,下意識的反駁戛然而止。他仿佛鵪鶉似的低下頭,恨不得能藏入塵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