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父有些呆呆地被扶回了床上,他看著帳子,又喃喃道“夫人,我看見夢黎來了,她怎么回來了她來接我了”
大伯母聽罷便扭頭硬是擦去了眼角的濕意,秋夢黎是他們第一個孩子,出嫁后因難產而亡,去的時候才十八歲她哽咽地說“是,夢黎來接你了,你若是實在難受就去吧,到那頭等等我,我留著等等懷黎,等見了懷黎就來尋你。”
quot好。quot大伯父應了一聲,便沒了氣息。
房中寂靜一片,唯有大伯母哭倒在了大伯父身上,秋意泊突然發現大伯母也是滿頭華發,再轉眼看向房中眾人,發現大家都老了。
或許是日日與秋瀾和相見,并不覺得他老了多少,可如今乍然與本家人相見,才發現原來匆它已經過了近二十年了。
他看向秋瀾和,秋瀾和亦不是當年長身玉立斯文俊美的模樣,他滿臉皺紋,白發已經在他的頭上占據了更多的位置,只有稍稍幾根黑發還在其中,卻也是不太健康的泛著枯啞的黃。
秋意泊伸手擦了擦眼角,深吸了一口氣,舉步出了門外。
他不想再看了,他突然意識到這些年他為什么不愿意住在本家,縱使這些年只有逢年過節才會與大伯父見一面,現下見他離去,他亦是難過至極。若是日日相見,還不知道要如何。
秋家的喪事辦的低調,族中詢問秋意泊有沒有接管秋家的意思,見他拒絕,族長之位便順延到了秋誼黎的身上。
接下來就是大伯母,二伯母秋露黎在年末的時候回來了,在家中住了兩年,送了二老去后便顯得有些沉默,秋意泊算是過來人,他想送秋露黎回凌霄宗,卻被拒絕了,秋露黎選擇繼續去游歷。
秋意泊近些日子對研發延年益壽的藥品越發著迷,秋瀾和叫他喂得紅光滿面,有一次還流了半天的鼻血,弄的府中兵荒馬亂,饒是如此,在秋瀾和七十九歲那年,還是走了。
那一日是風光很好的春日,秋瀾和如同往常一樣在園中散步,待走得累了,便到最喜歡的那一池子錦鯉旁休息,軟和的塌,漫漫的春光,一盞清茶,一本閑書,他看得累了,書落在了身上睡了去沒想到便是一睡不醒。
秋意泊回來的時候,去叫他,可秋瀾和已經去了。
他走得無病無痛,是壽終正寢,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就這樣走了。
秋意泊怔忡地站了許久,他看著面前那一池仍舊悠游自在的丹頂錦鯉,才問眠鶴道∶“大人有沒有留下什么話”
“大人早年留下一封信來。”眠鶴強忍著道“就放在大人書房案上。”
秋意泊應了一聲,“你們都你退下吧,我再站一站都退遠一點,該如何就如何,去治喪,采辦,下帖,宴席,送靈瀾和叔沒有子嗣,那就是我來吧去告假。”
一行人被他遠遠地支開了。
有水珠落在了秋瀾和的衣襟上,秋意泊伸手替他撫去,卻還是在淺青色的料子上留下了一點圓圓的痕跡。秋意泊看著那一點,忽然淚如雨下。
是夜,他替秋瀾和守靈,命眠鶴取來了秋瀾和留下的書信,里頭有三張信紙,一張是他去后家里如何安排,還有兩張是朝廷方面如何安排,秋意泊反復看了許多遍,試圖遵照秋瀾和的吩咐,將信送進火盆中,可伸手伸了幾次,最后仍舊是收了回來。
罷了,待日后吧。
秋瀾和死后,百姓自發在相府口供上了白幡與白燭,不少人都換上了麻衣孝帶,送靈那一日,滿城皆是喪棚喪帳,都來送秋瀾和最后一程。
秋瀾和的棺木被送到了城外,卻只有衣冠葬入了葬,裝著秋瀾和尸身的棺木被張大監帶走了,張大監已是形容枯槁,在秋意泊的護送下,將棺木一路送上了澤帝陵,張大監向秋意泊行了個大禮,道“當年,其實陛下欲叫秋相公殉葬,只是到了最后,暗衛們也沒有接到陛下的旨意。”
說罷,張大監與幾名曾經伺候澤帝的宮人一道送棺木入了澤帝陵,放下了斷龍石。
是的,秋瀾和最后遺言是與澤帝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