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回到二十多年前,展敬忠清晰地記得,在他告訴翎兒自己要出使外藩后,笑容瞬間從妻子的臉上消失,懷里的孩子,也隨著母親的情緒啼哭起來。
那哭聲至今能在耳畔響起,可他又要走了。
只不過,兒子早已長大成人,兒媳婦腹中也有了他們的孫兒。
原本領差事離京并不稀奇,哪怕他貴為宰輔,或是隨駕出巡,或是巡視地方,這些年出遠門的次數并不少。
但眼下的光景是,妻子好不容易回到家中,而朝廷局勢不明,兒子被人針對被圣上冷落,連他自己都受到威脅。
這個節骨眼兒要走,不是不可以,但很不合適。
“翎兒,我半個月后就回來。”
“我知道,畢竟點將出征邊境,半個月也是最后的期限。”
展敬忠濃眉微微一顫,聽出妻子話中有話,垂眸道“你曾問我,皇上是否真的想開拓領土,你看到那封信后,有了答案嗎”
大夫人兀自侍弄茶具,一舉一動優雅輕盈,神情淡然安寧,仿佛隨口問“什么信”
“我”
“那些請安問候的信里,可沒什么要緊的事,老爺不信我”
展敬忠不自覺地伸出手,抓了妻子纖細的手腕道“翎兒,我知道你看見了,可你相信我,我絕沒有”
大夫人打斷了丈夫的話“我雖是心中裝不下家國的小女子,不如我娘不如嫂嫂們愿意為了朝廷為了百姓,毫無保留地支持她們的丈夫,我小氣自私被嬌寵壞了,可大是大非之下,我還算清醒。”
“你別這么說自己。”
“我不重要,這輩子除了和你矯情,再無第二件事要我操心。”大夫人神情鄭重地望著丈夫,“我一生碌碌無為,若非遇見這孩子,還不定在惜園如何暗自神傷,因此,這輩子哪怕照舊渾渾噩噩地過去,我也想盡力守護這個孩子。敬忠,別拿孩子去獻祭,就當我求你。”
“翎兒你聽我說,沒那么嚴重。”
“你能護著她嗎”
“能”
這日夜里,因大老爺明天就要離京,召集全家一同用了晚飯,并交代幾件事,也叮囑了懷逸的功課。
席間,展敬忠夫婦并肩而坐,看不出什么不和睦的跡象,懷逸和玉頌再說幾件趣事,氣氛倒也和樂。
可每個人都有心事,都有擔憂的事,散席后四夫人一步三回頭,沉甸甸地說“我瞧這倆人貌合神離,并不好,哪有夫妻是這樣的,他們過去就不是相敬如賓的主兒,和和氣氣的才最可疑。”
玉顏勸道“娘那會兒見的,是年輕的大伯和大伯母,哪能過了四十歲,還如小兒女般活潑放肆”
四夫人瞅著女兒,無奈地說“你這姻緣就是坎坷,叫我說等什么黃道吉日,一乘轎子把你抬去就是了,等你正經成了何家的兒媳婦,成了司空府少夫人,我這心才能踏實。”
玉顏說“大伯父半個月就回來了,娘,這半個月我們可都要好好的。”
四夫人很不服氣地白了眼“我可一直太平無事,也不知他們一家子折騰什么,展懷遷的前程還要不要了,別再拖累了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