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哭鼻子倒不是因為回了農村伙食差,而是實實在在的舉步維艱。”牛皮糖沉默了一下,陷入深深的回憶中。
徐桐花跟著牛皮糖老爸去王坑的時候,牛皮糖大伯和二伯一人挑了一擔籮筐來接。
都說窮家值萬貫,平時覺得很簡樸的家,真要一鍋端了走,那也是頗費點力氣。
大伯的籮筐里前面裝著被褥,后面裝著三歲的二姐。二伯和牛皮糖老爸一人挑了滿滿一擔家什,徐桐花左肩挎了一個縉云土布做的大包袱,右手牽了5歲的牛皮糖大姐。一行人就這樣躑躅行走在山路上,向1000多米海拔的王坑行進。
牛皮糖的奶奶生養了三個兒子,家里有一棟三開間的泥房。想著牛皮糖老爸早早的在縣里當了干部,所以家里并沒有預留他們的房間。
牛皮糖大伯二伯兩家都各有了兩個孩子,牛皮糖的爺爺中風臥床已經快5年了。現在牛皮糖一家忽然又拖家帶口的回來四口人,螺螄殼里做道場,連屁股都轉不開了。
牛皮糖奶奶把他們自己住的那間房騰出半間,塞進一張木床。又找出幾扇攤在木架上曬番薯絲的竹排子隔斷一下,總算擠出一個空間讓一家四口可以安頓下來。
徐桐花走了五十里山路,跌跌撞撞的有些緩不過氣來。五歲的大女兒和三歲的二女兒對這個新家有些好奇。在鎮上的時候出門就是寬闊平坦的街道,還真沒有見過這連綿的群山,沒見過這么多毛竹林。
牛皮糖的大娘二娘早早的煮上了番薯絲飯,炒了兩大盆的青菜、蘿卜絲。平時她們已經早早的分家另過,今天因為三弟一家回來,又難得的聚在一起吃個飯,算是接個風。
大伯家和二伯家的孩子都是兩個禿小子,年紀比牛皮糖大姐二姐略大一點。四個男娃娃對于這兩個天上掉下來的妹妹很稀罕。圍著打轉,總想把最好的東西拿出來給妹妹瞧一瞧。
牛皮糖大姐卻不能接受這四個鼻涕蟲哥哥,她拉過妹妹的小手不讓她跟他們玩。“你看他們的臉上都是鼻涕,手那么黑,頭發像鳥窩。一年沒洗了吧,臟死了。”
牛皮糖奶奶是個瘦小的女子,人很善良,但骨子里卻很是重男輕女。她覺得女孩子再漂亮都是賠錢貨,都是給別人家養的。男孩子才金貴,是自家人。
她聽到牛皮糖大姐嫌棄她的孫子,走過來一把撈住一個孫子。用雙腿夾住孫子的身子,騰出手來在孫子臉上抹了一把“臉黑有什么關系不洗臉才益人。三天不汰面,值得一碗面。”
徐桐花有些無語又很心酸。結婚前來過一次王坑,知道牛皮糖老爸家窮。但是當時只道是黃金白米貴不如少年情,光光看上個人了。想著也不會來王坑住,也就沒當一回事。
結婚前總是很傻,以為自己嫁的是一個人,結婚后才知道,嫁的是這個人背后的整個家族。而現在,命運居然還把她甩到了王坑這個小山頭。
她徐桐花,一個曾經拿工資的縣婦聯干部,現在什么都沒有了。要在這個最偏僻的地方,最窮困的家庭,帶著兩個幼小的女兒,靠雙手從土里刨食把日子過下去。
徐桐花啊徐桐花,你說你當初怎么就不聽徐區長的話。不嫁休妻再娶的山東干部,也可以挑個條件好一點的男人。跟了牛皮糖他爸,你這是中邪了嗎
可是,來都來了,那也只能既來之則安之。吃完飯,徐桐花平復了一下心情。想著一起到廚房和兩位嫂子收拾一下,以后就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了。
剛剛抬腳邁過門檻,徐桐花就聽到兩個女人在壓低了聲音說笑。
“哎,你說徐桐花身上那衣服什么料子啊看著那么好看。”
“我看就是個妖怪。快30歲的人了,兩個孩子的娘還穿月白色。是的確良吧”
“你說,三叔現在也不當官了,回來種田,她會不會跑了啊”
“跑她跑哪里去那么遠要嫁給三叔,聽說還不要錢。縉云婆,沒人要了才嫁給我三叔的吧”
“你別瞎說,小心你家聽到錘你。我看她挺漂亮,還會沒人要”
“有人要還跟到這大山里來”
徐桐花看著燈光下說笑的妯娌倆,眼淚大滴大滴的滑落下來。這時候,誰來給她一個依靠哪怕是一塊門板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