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忽然就感覺到一股無力的悲哀。
他想起無數次夢境里看見的津川絢,男人帶著病態蒼白的臉,憔悴、疲倦地走在荒野上,那些畫面混亂又充滿了割裂感,夢里的津川絢一會兒在夏日祭里活蹦亂跳地搗著亂,一會兒又在墓碑前無聲哭泣,一會兒像小太陽一般在煙花下朝著他笑,一會兒又像是沼澤里腐爛的黑泥,在崩塌的世界中散發著萎靡又毫無生氣的死寂氣味。
男人頭疼地捏了捏眉間,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疼。
窗外漆黑一片,深夜里下著傾盆大雨,那些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像是一個個不肯離去癲狂地吶喊著不甘的鬼魂。
暴雨聲中,萩原研二的聲音如驚雷般落在他身旁。
“小諸伏。”
萩原研二輕聲問道“你最近睡得怎么樣”
你最近睡得怎么樣。
諸伏景光被這顆炸彈炸得措手不及。
他察覺到了什么,但是這種事情太過于匪夷所思,諸伏景光不敢肯定,于是只能遲疑地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
萩原研二還是那副靠著墻的模樣,他看著諸伏景光的眼里含著笑意,又像是在心照不宣地與對方打著什么你知我知的謎語。
你最近睡得怎么樣
諸伏景光忽然就明白了、確定了,他的心跳加速起來,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就像是有人在寒冬里給路邊快要凍死的他灌了一瓶烈酒,而那些酒精雀躍地在諸伏景光的身體里燃起,讓他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
諸伏景光眨了眨眼睛,他不可控制地勾起嘴角,轉頭放松地靠在墻上,用著輕快的語氣回道“我睡得還不錯夢到我們幾個一起去海邊燒烤,然后還去了夏日祭嗯,zero被塞了好幾個蘋果糖。”
“哎哎這么開心的嗎不過我最近睡得也挺不錯的哦”萩原研二也笑了,他雙手插在兜里,閉著眼用后腦勺頂著墻壁,“昨天晚上夢到松田吃了小津川特制的地獄辣烤魚,哇那畫面,他被辣得滿沙灘跑,然后抓著小津川報復回去了。”
“最后我們還和大家一起看了場煙火大會。”萩原研二愜意地把雙手放在后腦勺處,“嗯嗯是個美夢呢”
諸伏景光聞言笑了出來,他沒有再說些什么了,他也不需要說些什么了。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地落著,醫務室走廊的墻上靠著兩個滿懷心思的男人,他們凝視著這些雨滴打在窗戶上,又看著它們像是眼淚一般滑落,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印記。
他們沒有再說什么了,但是他們就像是達成了什么心照不宣的共識,像是在一個眼神里心領神會,悄悄地與對方有了一個共同的目標。
這是一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秘密。
萩原研二盯著那些滑落的水珠出神。
他和小諸伏都很清楚,有些事情說出來沒有任何用處。
暫且不提這些都只是他們做的一個大致相同的夢,就算那些事情是真的,他們能做什么呢那些已經發生過的死亡,那個崩塌毀滅的世界,那道津川絢心口上被割開又強行封上的傷口,他們現在說出來就可以改變嗎
萩原研二忽然意識到他身后靠著的這面墻后面就躺著發燒的津川絢。他想到對方蒼白病態的臉色,雙眼緊閉、頭發濕噠噠的像只棄貓,他想到津川絢那狼狽到有些可憐的模樣,只覺得心里如針扎一般泛起一陣陣綿延不斷的鈍痛,連嘴里都充滿了咸澀的苦味。
不是所有的傷痛都會隨著時間愈合,也不是所有的疤痕都適合刨開放到陽光下暴曬。
有些人藏匿于黑暗中已經太久了,猛烈的陽光并不會治愈他,反而會將他燙傷。
津川絢孤身跋涉了太久,他的眼里已經只看得到前方荒蕪的焦原,他看不到身后長滿綠色嫩草的土壤,他疲憊地奔跑著,盲目地追逐著那些白色飛鳥的幻影,卻不知道只要他回頭,就可以握住他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