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寶善邊說著,邊拿眼去覷她的神色,卻見她亭亭的站著,沒一絲閃避。
“那公公言下之意,我就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
“這不是您親口承認的么前天晚上,戌時到亥時恰在太極殿。”何寶善笑了,“怎么,您這會兒想改口”
柔嘉搖了搖頭“我雖去了,卻并未得見天顏,只在東偏殿枯坐了小半晌便回來了。”
“哦”何寶善仍是不信,“那您憊夜前去所為何事”
被這么一問,柔嘉抿了抿唇,忽然沉默了下來。
倒是染秋終于忍不住了“所為何事,別人不清楚,你們慎刑司的這幫人難道能忘得了一年前貴妃娘娘不就是被你們慎刑司的人親手送上路的如今娘娘已經去了一年了,骨灰卻還是停在廟里沒下葬,我們主子不過是趁著忌日想去太極殿討個恩典罷了,怎么,這也能成了你們編排的緣由”
大約是氣的狠了,她的話跟連珠炮一般蹦出來,一連串地砸過去,何寶善愣了一愣,這才想起來那位宸貴妃似乎的確是去年年三十走的。
當時先帝去的突然,民間流言四起,都說是被妖妃吸了精氣,克了壽命,朝堂上文官們又早已看不慣君娶臣妻,有悖君臣之禮的行徑。于是群情激奮,兩相催逼,宮門外烏烏泱泱地跪了滿地,請求懲治妖妃。
時年剛滿三十的宸貴妃終于還是沒等到這一年過完,一條白綾懸在了舜華宮,主動殉了葬。
然而便是她死了,礙于生前的名聲,欽天監仍上奏請求貴妃的骨灰須得在護國寺里停靈一年,焚香凈化方可下葬妃陵。
何寶善摸了摸鼻子,不知為何忽有些可憐起這位留下的公主,可這念頭剛起,想起皇帝凌厲的手段和這宮闈的往日恩怨,又立馬拋了開,仍是繃著臉說道“姑且不提時辰,這撕下來的一角布條又該如解釋”
他招了招手,小太監立馬會意地將漆盤端了上來。
一縷白映入眼簾,柔嘉眼神微微一凝,但也只有須臾,再抬頭時眼中無波無瀾“公公這是什么意思”
“這是那女子匆忙逃離時被勾扯下來的,江綢的料子,上好的貢品,專供著貴人做祭服用的。公主從前錦衣玉食,這東西怕是不少見吧”何寶善直直地看著她。
那布條不知怎的招了水,還微微濕著,輕薄透明。
離得近些,依稀嗅的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龍涎香氣,令她下意識地想往后退。
柔嘉稍稍側開“公公,你也說了是從前,母親去的那天晚上,舜華宮走了水,火勢兇猛,我僥幸逃過一劫,卻什么都沒帶出去,后來便搬到了猗蘭殿,什么也沒來得及帶。江綢,從前的確是有的,只是如今我鮮少露面,倒是沒再見過了。”
她聲音頗為平靜,說起那場大火時也不見多哀戚,但微微抿著的唇和側過的身倒叫人不忍心再問下去。
何寶善仔細瞇了迷眼,這時才發現她身上穿的只是一件半舊的藕色衫子,只是她風姿太好,還叫人以為是新進的羅緞。
他心下遲疑,猶豫之際,外面傳來了內門要下鑰的消息。
情勢一時僵持不下,畢竟是個公主,他們慎刑司就是膽子再大也不能在沒證據的情況下做出扣留公主的事情來。
何寶善踱了踱步,還是放了人先回去。
一出門,灰撲撲的天不知何時落了雪,庭前的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
風緊雪急,抽打的直教人臉頰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