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記性不太好,回想了片刻才記起來“我也忘了,就是晚上偶爾會看見一團模糊的光影,里面好像有一個胖乎乎的小孩子在沖我笑,我疑心是他不肯走,回來怪我了,我實在是有些不安,這才想到抄寫佛經,拿到寺里超度,希望他在下面能過的好一些”
一聽到在“下面”,蕭凜神色有一絲不自在,待回了神,他才摸著她的臉頰低聲安慰道“你是他的母親,他怎么會怪你呢,他一定是太喜歡你了,才舍不得離開你。”
他會喜歡她嗎
他會喜歡一個害死他的母親嗎
柔嘉心里忽然一痛,她想把這件壓在心底的事說出來,卻又怎么都開不了口,最后忍不住掩著面失聲“不是的,你不知道,他不會喜歡我的”
蕭凜不知她為何這樣,連忙攬著她的肩靠到自己懷里“別亂想了,哪兒有孩子不愛自己的母親的你看,這圓圈興許就是他在告訴你,他過的很好很圓滿。你若是不放心,朕便再去給他點一盞長明燈,你給他取個小名,方便掛木牌。”
“小名”
他還那么小,到這世上走一遭連名字都沒有。
柔嘉一瞬間無比心痛,她盯著那圓圈看了許久,才哽咽地開口“阿滿,就叫阿滿吧,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他下輩子圓圓滿滿的。”
阿滿,會是個小公主還是小皇子
只可惜她連它長什么樣都看不見。
柔嘉輕輕念了一聲,眼淚瞬間便流了下來,只覺得心如刀割一般,靠在他懷里止不住地痛哭。
蕭凜抱著她哭的一顫一顫的肩,手心不停地安撫著她的背,一遍遍地吻著她的額發。
他實在不忍再這么看她難受下去,遲疑了片刻,還是問了一句“如果朕是說如果,現在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會想把它生下來嗎”
柔嘉被他問的哭聲一頓,撐著他的肩仔細地想了許久,最后還是聲音哽咽地搖了搖頭“我還是不會,長痛不如短痛,與其讓他一輩子都被折磨,我倒寧愿他從未來過。”
她聲音里滿是哀傷,但一字一句又無比堅定,一刀一刀插進他的心里。
蕭凜看著她滿臉的淚和哭紅的眼角,沉默了片刻,到底還是沒說出實話,只是抱著她的后背緊緊貼在他懷里“不要便不要吧,我們來日方長。”
不管生離還是死別,柔嘉知道自己是快離開的人了,一直在提醒著自己不要對這里的任何東西留情,今晚大約是她頭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他面前為這個孩子傷心了。她是恨他,可他又是她在這深宮中唯一可以倚靠的人,是和她一起切膚的感受喪子之痛的人,柔嘉在這一刻什么都不想計較,抱著他哭了個徹底。
蕭凜聽著她哭,心里又何嘗不難受,她如今還在孕中,徐慎之說了不可太過傷情,因此等到她發泄完一通,蕭凜便捧著她的臉將人懷中拉了起來,試著轉移她的注意力“你不是擔心舅舅嗎,朕打算再加派些人手過去,你有什么想說的,想送的東西現在盡管拿出來,朕明日叫人遞過去。”
可以給舅舅送東西,他為何突然對她們舅甥這般好
柔嘉臉上的淚痕還沒干,汪著眼淚看著他“你你不會又要利用我吧”
他怎么舍得再這么對她。
何況,若說她是全天下第一個想要當和她舅舅無關的人,他對這件事的渴望一點兒都不會比她少。
只是太多證據擺在眼前了,他是皇帝,不能像她一樣僅憑著感覺、直覺就去下判斷,他必須找到足夠有分量的翻案證據才能對得起當初戰死的人,才能堵住悠悠眾口。
但他們立場從一開始就不一樣,這些話與她說了她也未必能理解。
因此蕭凜只是簡單地吐出兩個字“不會。”
事到如今她一無所有,任何方面都沒什么值得他欺騙的必要了。
柔嘉擦了擦淚,執筆替舅舅寫了一封注意身體的信函,又將前些日子做好的安神的香囊一一擺放好。
顧忌著舅舅的傷病,她又請了徐太醫過來,為他開些藥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