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萬壽宮回去之后,白世吾一路上憂心忡忡,越想越不對勁。
為何他剛提出立皇太弟之事,五皇子就突然暴斃
還有太后,一個寵婢真的會鬧得天家母子反目
皇帝到底還是準備動手了嗎。
白世吾下了馬車,看著眼前這座百年深宅心情惆悵。
白家勢重,從先帝時便一直深受忌憚,他原本想靠著太子永葆家族繁盛。
但太子身上雖流了一半白家的血,卻自幼教養在太皇太后膝下,與白家一向不甚親近。
并且隨著太子年紀越長,心智運籌也愈發成熟,將來登基之后絕不是聽憑人控制的鼠輩,連先帝都生了些許危機。
趁著天家父子有隙,當時還是皇后的白氏又產下了一個死嬰,白世吾為了家族才鋌而走險,用自家的嫡孫換了那死嬰出來,以備扶持這個孩子登基。
當時宸貴妃六宮獨寵,先帝又欲扶持六皇子登基。
兩派水火不容,才華過于出眾,聲名太盛的太子反倒成了兩邊的眼中釘
所以才有了當年的三千人之事。
后來六皇子被發現是個啞巴,白世吾喜出望外,覺得連老天都在幫他們白家
可誰知沒過多久先帝突然猝死,一直蟄伏的太子重新掌了權,尚且年幼又資質一般的五皇子完全無法與之抗衡,白家這才不得不打消了扶持五皇子的算盤。
幸而他們之前做的隱秘,沒人看出來五皇子與白家的淵源。
且太子身上畢竟流著白家的血,白世吾又年紀漸長,因此便想著將嫡女送進宮里,若是能立為皇后,保證下一任皇帝身上也流著白家的血,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可誰知嫡女入宮不成,半路殺出個周明含,最后又因著廬州的一件小事犯了忌諱徹底沒了可能,白家才不得不鋌而走險,又重新提出立五皇子為皇太弟的辦法。
如今嫡女瘋了,嫡孫病死,長子也因故被燒死在了萬壽宮,白世吾這會兒一回過神來,再看看這人氣日益稀少的白府,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后怕和悲涼。
正踟躕間,白家的二郎忽然急匆匆地持了書信過來“父親,兒子得到消息,說是江懷已在前些日子秘密回京,且被皇帝抓住了。但不知為何,皇帝并未立即處死江懷,反倒讓齊成澤看著他,一起出去了。”
“你說什么,江懷被抓到了”白世吾重重咳了一聲,滿眼掩飾不住的焦心,“皇帝還放了他出去,去哪里了”
“似乎是在查當年的舊案。”白二郎翻檢著書信,仔細比對著信上的內容,“車隊經過了廬州一趟,消息是祖宅那邊傳過來的。”
一提到江懷,白世吾捋了捋胡子,止不住地心憂“這個江懷,當年宸妃在的時候就處處與我們白家作對,招招式式都想致我們白家于死地,從前就是個不小的麻煩。所以那一戰我才想著一石二鳥,借刀殺人。但罪名都已經定下了,過了這么多年,皇帝怎么突然起疑了”
白二郎也不知,他一著急下意識地開口“依兒子愚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不也像當年截殺秦宣一樣,把這個江懷也給料理了”
“哼,截殺”白世吾咳了幾聲,眼眉一豎,“你以為江懷也是像秦宣那樣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官嗎他到底是先貴妃的弟弟,如今又不知和皇帝達成了什么約定,貿然將人殺了你是嫌皇帝還不夠忌憚白家,是想直接把當年的事捅出來嗎”
被父親一斥,白二郎立即低下了頭“可他們已經查到了副將身上了,當年那副將的妻兒倒是好說,全然不知曉他的作為。但那副將曾有一個相好的營妓,男人酒酣耳熱的時候嘴巴最是不嚴密,難保說出了什么。當年殺了副官之后,這個賤人得了風聲連夜跑的連影都沒了。這么些年江懷還擔著罪名倒好,她不至于犯傻出來抖落,但如果江懷找到了她,知道了當年的真相,依照皇帝對那些人的在意,咱們白家可就徹底完了”
殺也不是,坐等也不是。
白世吾憂心忡忡又有些不解,當年江懷明明都親口承認了,為何過了這么些年,皇帝反而突然相信他了
來回踱了半晌,白世吾終究不愿坐以待斃,還是打算搏一搏“那你便派人暗中跟著,若是他們一行真的找到了那女人,不得已的時候只能搶先一步結果了她的性命。總歸他們抓不到把柄,皇帝興許還會以為是江懷自己封的口,故弄玄虛。”
“兒子遵命。”白二郎領了命,遲疑了片刻,仍是有些不安,“若是皇帝碰巧發現了呢依兒子所見,陛下這是鐵了心要對白家動手了,當年的事若是爆出來了,定然又是一道大罪。如今看來還是得早做準備,留一條后路。父親文韜武略,不妨效仿隋文帝,也好保得住我們一家上下的性命”
“老夫能拿什么效仿”白世吾看見他眼中的野心,長嘆了口氣“世家與皇權相爭,必有一傷,皇帝如今如此器重周家,又扶持寒門科舉,怕是鐵了心要對付世家了,我們白家是這京中第一大家,又是皇帝母族,想來怕是第一個被開刀的。可如今皇帝大權在握,我們白家不過是在朝堂上有些根基罷了,若真是論兵力,僅憑我們和四方將軍的淺交和手中這點兵力與他相斗簡直是以卵擊石,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能魚死網破。”
一提到兵力,白二郎忽想起一事“我聽聞皇帝是為了太極殿中的一個寵婢才不惜和太后翻臉的,先前不娶妹妹多半也是為了此女,連周存正的妹妹如今都被他晾在了后宮,若是我們和周家聯姻,那這京中的三十萬禁軍不就成了我們的助力便是周存正不幫,但念在妹妹的份上至少會手下留情。如此一來,我們勝算也大了不少。兒子恰好和這位周姑娘有些交情,若是兒子執意求娶,她興許會點頭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