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秦王子楚讓她出面攔截,而非呂不韋的原因。
偌大的秦廷,沒有人比趙維楨更能坦蕩蕩面對他人的攻訐與指責。
呂不韋的頭頂明晃晃懸著一個“權”字。
而在當下的秦國,分明是秦王欠了趙維楨太多的回報。
“二則,太后一口一個呂氏,又言及我偏袒。先昭王封我為論議夫人不假,可試問太后是否忘記了,當今王上同樣任命我為太子太傅”
趙維楨繼續放言“我為太子傅,維護國君嫡子,維護一國之太子,又何來偏袒之說若非太后心偏立場偏,又怎會覺得我保護太子、秦王,會是有別的心思”
每一句話,都幾乎是打在了華陽太后臉上。
而趙維楨還是不肯停下來。
她必須拖到蒙武將軍趕來才行
“三則。”趙維楨頓了頓,又是開口“太后言及我針鋒相對,若非你打壓外臣、乃至與秦王意見相左,孟隗何故與太后針鋒相對”
眾目睽睽之下,趙維楨一手舉劍,一手指向太后面前。
“我倒是要問問。”趙維楨厲聲道“這秦國,究竟是秦人的國,還是你楚人的國”
“你”
華陽太后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膽子”
趙維楨譏笑幾聲“要不是膽子大,我與太子,與王后,早就葬身于趙人手中了。”
說完,她又冷冷環視眾人。
“太后也毋須與孟隗在此互相指責。”她揚聲說“既是不相上下,不如請人將諸位臣工悉數請到咸陽宮來,讓大家看看,究竟是你心懷鬼胎,還是我居心叵測”
太后敢嗎
她當然不敢,她心里清楚的很,要是朝臣知道了,華陽太后帶兵卒來咸陽宮勢必會引起責難和追究。
華陽太后同樣不能讓步“你這是要與我徹底撕破臉了。”
趙維楨“是孟隗要與太后撕破臉,還是太后要與秦國撕破臉”
華陽太后的雙目驟然凸顯出清晰的殺意。
她知道面前的女子不會退,但同樣的,華陽太后也不能退。
送走公子啟、打壓陽泉君,一系列動作,這來自邯鄲的女人,分明是領了先昭王的遺志,要將他們楚系一脈徹底從秦國趕出去
秦王子楚病重,給了華陽太后一個機會,也是最后的機會。
如果她不做點什么,扶嬴成蟜即位,日后迎來一名自邯鄲的秦王,與呂不韋、趙維楨擁有天然信任的秦王,他們就再無翻身可能。
就此,即使趙維楨振振有詞,華陽太后也不能放過這渺茫的希望。
“阿姐。”
陽泉君開口“不要與這婦人再過糾纏”
華陽太后一聲令下“給我開寢殿門,誰若退縮,事后我定然追責”
趙維楨死死攥住誡劍劍柄“我倒要看看,誰來當第一個劍下亡魂”
“拿下太傅”華陽太后大喊。
“你敢”
伴隨著一聲巨響,不用兵卒行動,秦王寢殿的大門豁然大開
少年清朗聲線加入緊繃的對峙局面。
與此同時,更多的兵卒涌入咸陽宮。蒙毅終究是帶著蒙武將軍趕了過來。
諸多秦人兵卒,將寢殿門外團團圍住。蒙武將軍與蒙毅一同向前,越過太后、陽泉君,走到門前,向剛剛跨出門檻的少年嬴政行禮“末將來遲,請太子恕罪。”
嬴政卻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蒙武,并沒有免他的禮。
夜依舊如同濃重的墨汁,籠罩在壓抑緊繃的咸陽宮上空。
少年人屹立于火光之下,面無表情、脊背挺拔,一雙黑白分明的鳳眼中包含的是數不盡的沉寂與平靜。
冷風吹過火把,昏暗的光搖曳,當陰影從嬴政的面孔離開時,眾人才發現他的面孔中分明留著兩道清晰的淚痕。
可饒是如此,嬴政仍然堅定且果斷。少年的瘦削身板橫在寢殿門前,好似能夠阻攔千軍萬馬。
他身上的玄色深衣,甚至要比這夜更黑。
明明只有十二歲,可嬴政一聲大喝,而后一瞥,竟然是彰顯出了凜然威嚴,讓本應沸騰混亂起來的局面,如潑了冷水般陷入死寂。
嬴政一展手中帛書。
“先王遺詔在此。”他以清朗果決的聲線,徐徐拉開了一個時代的畫卷“誰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