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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王宮內。
韓王然聽完韓非磕磕巴巴的闡述,接過他遞來的秦書一看,不由得蹙眉。
“所以呢”韓王然抬頭。
韓非身形一頓,他完全沒料到韓王的反應竟是如此,年輕的面孔中浮現出純粹的空白。
“你”
韓王然不禁頭疼。
天底下都說韓國公子非,師承荀卿,心懷大才,韓國能有這般的宗室之后實屬是祖墳冒青煙。可韓王然每每與之交流,對上韓非這近乎孩童般無措的神情,都覺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拿著秦書過來,究竟要做什么”韓王然問。
“書、書冊不得販售,不、不得以秦、秦篆與秦人交,交流。”韓非回答。
“為何”韓王然又問“你還能管秦人用什么文字不成,況且這只是開蒙的書冊,毫無內涵、淺顯易懂,賣就賣了,還能掀起風浪不成”
韓非當即擰起眉頭。
自然是因為,這東西傳播、推廣開來,比秦國用兵力征伐奪地更為恐怖
一位諸侯的領土,可以為秦國搶走,可當地城池的戶籍未交、居民尚未清點,人人說的官話為雅言,用的為自己的文字,那這城池并不會真正的屬于秦國。
因為城池的本質乃人,住在城里的依舊是韓人。
但倘若城池之內的人寫的是秦國小篆,用的是秦國的紙張,兒童開蒙背誦的是秦國的詩歌,長久之后,縱使秦國不發兵,秦國的文化,就會取代繼承百年的周文化。
韓非不明白,如此淺顯的道理,為什么韓王不能懂,還要問他“所以呢”。
不僅不懂,見韓非不溝通,韓王然甚至有些不高興。
“公子非有心,我領了。”他黑著一張臉說“只是眼下秦國虎視眈眈,鄭國的疲秦之測已暴露,他為秦王政扣下當了階下囚,公子非不應該擔心一些實際的東西么寡人更在乎如何規避接下來的戰事。”
韓非聞言,無可奈何地長舒口氣。
他備下了無數措辭,可本來口條就不利落,韓王然更是直接了當地回絕了話題。
身為臣子,韓非還能說什么呢
“戰事,不可避。”他只能是挑著最為簡潔的句子,平靜出言。
韓王然“你可有策”
韓非側首“王上以為”
韓王然抹了一把鼻梁,多少放下心來。
青年鎮定自若的模樣,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訴韓王他有辦法。
“臣工商議,說可出使齊國,請齊國發兵救韓。”韓王說“寡人想著,也只能如此了,只有齊國遠離戰事,沒摻和進來。”
韓非卻搖了搖頭。
“楚國。”他說。
“求楚”韓王然吃了一驚“可秦、楚剛剛定下了聯姻,楚國自己因為嗣子之爭鬧得亂七八糟,這個時候怎能求楚”
“春申君。”韓非又道。
韓王然一頓。
縱然韓王然的思維與韓非差著好幾層、慢了好幾拍,但他也不是個全然的庸人。
不能指望韓非把話說利落了,韓王然仔細思忖,也是想明白了其中關鍵。
齊國多年不與秦國開戰,仗著與秦相距遙遠,往往作壁上觀。今日縱使求援,也不見得能有效果。而楚國不同,雖則楚廷內部,公子啟等人覬覦太子之位,可春申君始終堅持反秦立場。
盡管秦、楚有聯姻,可秦王政今年不過十四歲,這不是還沒娶么。
“寡人明白了。”
韓王然的表情凝重起來,言語之間也帶上了幾分尊重“還請公子非親自走一趟楚國,說服春申君。”
同一時間,秦國咸陽,章臺宮。
趙維楨步入偏殿,就看到少年秦王危坐于長案之后,正聚精會神地瀏覽著手中的書籍。
李斯正安靜地立在偏殿中央,秦廷尉微微低著頭,看不清神情。
聽到腳步聲,嬴政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