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是趙維楨,他當即闔上書冊“夫人來了。”
趙維楨瞥了一眼書冊的封面,莞爾“王上在讀公子非的論著”
嬴政鳳眼往書封一瞥。
少年人重新攤開書冊,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指向書頁。嬴政指著書頁斷言“夫人若是見了公子非,定會心生一見如故之感。”
平日里的嬴政很少會展露情緒,而現在他一撐下巴、又是神采飛揚,將少年人的銳氣與興奮之色盡數用肢體語言表露出來,足以可見韓非的論述著實說到了他的心坎里去。
“哦”
趙維楨一勾嘴角“比如說”
嬴政低頭看了一眼書冊“公子非言上古競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謀,當今爭于氣力這般話語,竟是出自中原人之口,寡人真是出乎意料”
韓非這番話的意思是,什么道德、智謀,放在當下沒有任何用處。現在是個誰拳頭大、誰力氣足誰能贏的時代。
趙維楨當然知道韓非寫了什么,她也是特地找來了對方的論述閱讀過的。
但她偏偏做出不茍同的樣子“說得容易,可要練出一把子力氣又該如何做呢”
嬴政“自是以法治國。”
少年國君很是滿意地回應“公子非亦言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執要,四方來效。這與夫人當年教導寡人的,不是一樣的么”
確實如此。
在歷史上韓非是法家的集大成者,他整理出一套完整的思想體系、治國體系,對結束亂世,甚至是對后世千百年的法律法治基礎都有著深遠影響。
但只是如此,他還不足以受到秦王政的賞識。
趙維楨知道,秦王政之所以如此高興,就是看中了韓非的這一番話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以此奠定封建專制的中央集權制度。
韓非認為一國之主理應掌握絕對的權力,他應有立法權,法掌握于手,且要以術造勢,平衡朝堂,乃至天下。
他主張中央集權,支持依法治國,甚至是言及帶有辯證唯物主義的“世異則事異,事異則備變”。
這都和少年嬴政與趙維楨的思路不謀而合。
而最可怕的是,趙維楨接受這些,是因為她骨子里是個現代人。
可韓非不是,他生于這個時代,卻看得比這個時代更為長遠。
如此天才,說一句恐怖都不為過。
“寡人很欣賞他。”秦王政絲毫不吝嗇自己的贊賞之心“夫人覺得如何”
趙維楨一挑眉梢。
她不直面回答,而是看向李斯。
“我也沒見過公子非。”趙維楨說“李卿可是公子非的同門師兄。”
“昔年投于荀卿門下,確實與公子非為同門。”直到趙維楨問到李斯,他才不徐不緩地回答“公子非確為天才,斯自愧不如。”
嬴政點頭,看向趙維楨“寡人欲請他入秦。”
趙維楨沒說話。
只是片刻的沉默就足以少年國君明白趙維楨的意思。
師徒二人早就養成了相當的默契,嬴政側了側頭“夫人覺得不能成。”
“是。”
趙維楨坦然道“公子非之策,多數可用以秦國。他那么聰明,也應該明白這天底下唯獨只有秦國可供他施展拳腳。然而公子非在韓國處處碰壁,可謂懷才不遇,寧可如此也不肯來秦。我以為,這足以證明他不愿來。”
嬴政卻不死心。
少年人轉而看向李斯“李卿既為公子非同門師兄,可愿以同窗之誼勸說公子非”
李斯“”
嬴政微微蹙眉“李卿覺得也不行。”
“臣與夏陽君想到一處去了。”李斯開口。
青年的臉上沒什么特別的表情,或者說,他的反應過分的平常。
國君給了個難題,他既不覺得為難,也不覺得焦慮。李斯擺出了恰到好處的困頓和沉著“師弟為韓國公子,雖則在韓國不得志,卻并無投靠他國的想法。而且,昔年我與師弟在讀書時,討論起天下大勢,師弟更愿抗秦,而非助秦。他心性堅定,不見得會輕易改變主意。”
拋出這番話后,李斯才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