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臨川侯口上說那宮里來的內官并未入內,但他也沒有還沒能見到人就離開,而是被侯府的下人領著去了沈徽的小院。
這院子十分清幽安靜,與臨川侯的正院也隔得不遠,擺設也算精致,粗粗看來,怕是臨川侯府所有孫子輩中最好的那一等了。
但沈徽原先是不住在這里的。
他原來住的地方在侯府后街的邊上,隔壁就是家生子的院落,挨著下人們進出的角門。
新的院子他也沒能住上太久,就被送進國子監讀書,后來又到了宮里做伴讀,嚴格來說,這個名義上是屬于他的地方,他待的時間還沒有重華宮久。
沈徽身邊沒帶什么人,他自己提著一盞小燈,走到院門口,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門前“合樂公公”
“沈公子。”合樂的雙手攏在袖子里,他這個級別的小太監的服侍統一都是石青色與灰綠色,頭上帶著一頂烏黑的小帽,帽子邊緣用灰色的絲線繡著石磚一樣的紋路。
他沖著沈徽躬下身子“殿下他惦記著您吶,說什么也不肯放心,就派奴婢出來瞧上一瞧,今兒見了沈公子的精氣神都還好,奴婢也能放心地回去復命了。”
合樂清秀的臉上堆滿了笑,那雙本就細小的眼睛瞇得只剩下一條縫,偏偏這院子里的燈火并不明旺,幽幽地,竟叫沈徽不由自主地想起志怪故事里在暗處偷偷窺視著人類的精怪來,但他卻感覺不到半分的害怕,或許是那位小殿下遠在宮中,也要遙遙地遞出他的掛念,讓沈徽心中除了暖融融的感動,就再無他物。
清瘦的小少年拱手“殿下關懷,徽亦十分感念,勞煩公公跑這一趟了。”
“不勞煩,不麻煩。”合樂的雙眼微微睜開了些,他一轉身,不知是驚了昏暗處哪里的腳步,只聽見一陣慌亂的步子,還有盤碟打落在地上的刺耳聲音。
合樂咋舌道“沈公子好脾氣,好肚量,難怪在宮里,也就您說的話,能叫七殿下聽進去呢。”
沈徽腦筋一轉,覺得有些好笑。
他被祖父親口發話要養在身邊這件事不知礙了府中多少人的眼,而祖父歷來是把侯府的內務都交給幾個兒媳一起打理可以說,從院子的擺設,到滿園的下人,都是別人一件一件精心挑選,都沖著給沈徽添堵來的。
他在這里,并沒有什么可以全身心去信任依靠的存在。
幸好他也從未將臨川侯府看做是自己終身的歸宿。
“佳節佳日,他們稍微松懈了些也是有的。”沈徽不咸不淡地給合樂搭了一句話。
合樂瞇著眼睛,從后頭跑來幾個年紀不大的小廝,兩三個婆子,還有兩個長相妖嬈的婢女。
那幾個年紀小的,已經合身撲跪在地上,而年紀略大些的,也只是對著沈徽微微屈了一下膝蓋。
“公公怎地還沒有走啊不是,公公怎么也沒說您要進來坐坐,跟大少爺聊聊天的,咱們這兒也沒個準備,怠慢了您了。”為首一個穿著醬色衣裳的婆子賠著笑臉。
剛剛就是她從合樂手里接的賞,還琢磨著趁沈徽沒回來,自己悄悄昧下一些呢,誰能想到,這位公公竟然還沒有走,而是在院門口站著
合樂卻連理也不理她,只回頭對沈徽說“臨川侯府的下人真是不像樣,若叫秋容姑姑見了,還不知要怎么發火呢,主家不在院子里,竟連個看門的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