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說不憂心就能不憂心的。”殷盛樂嘀嘀咕咕,小心地扶著沈徽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合樂先前放置的腳蹬這下子終于派上用場了。
這讓他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真實起來“主子,沈大人,您們慢些走。”
“你幫著蓮實把車上的暖爐火盆和碳都搬下來,去里頭找個不漏風的地方,先歇歇腳再說。”
“是。”合樂又把腳蹬掛了回去,他躥上馬車,沒一會兒里頭就響起了搬動東西的聲音。
喬知新看見又從馬車里下來一個姿容不凡的青年,心中一松,只覺得這才是個讀書人的模樣,但很快他再度擔憂起來新縣令的身子骨看上去似乎孱弱了些,也不知他受不受得住這里的冷風,要知道,他上任后送走的第一個縣令,就是因為身子太差,三天里有兩天都病著,才會急急忙忙托了關系從瘦巖縣調走的。
不走沒辦法,那縣令是個有心要在這兒做些實事的,奈何身子拖了后腿,再不走的話別說事情做不好了,只怕要連命也一起賠在這兒。
“你就是本縣的捕頭”沈徽勉勉強強從諸多補丁里認出了喬知新身上的這件衣服。
后者并不覺得羞赧,而是早習慣了,他揉揉鼻子“瘦巖縣捕頭喬知新拜見縣尊大人。”
殷朝并不像某些朝代一樣,民見了官要跪,官見了大官更要跪,而大官見了皇帝時時刻刻都得屈膝叩頭,通常來說,無論平民還是官員,見了皇帝都只需要作揖彎腰,便算是行過禮了當然在一些重大場合里,該跪的時候還是要跪的。
喬知新帶著捕快們零零碎碎地行了個不怎么標準的禮,轉頭給沈徽介紹起了幾人“大人,這是六子、王二狗子和趙老三。”
“噗。”殷盛樂在旁邊沒忍住笑出了聲音,“怎么聽起來都不是正經名字呀”
“公子,我連自己姓啥都不知道哩,有個名字,知道旁人是在叫我就夠了。”
殷盛樂順著聲音看過去,面相憨厚的六子沖他笑出一排不怎么潔白的大板牙,他有些好奇“你爹娘呢”
“沒有。”六子老實回答,“是知新哥和族長爺爺撿到的我,族長爺爺本來還說要給我取個名字的,結果那年還在鬧山匪,山匪一下來,族長爺爺就沒了。”
他用力擦擦眼睛。
殷盛樂看見站在他左右的兩個衣服上同樣全是補丁的捕快在后面輕輕拍了拍六子的背“這地方還有山匪”
他與沈徽對視一眼,同時看向了喬知新,喬知新搖頭“那是早幾情了,現如今山上的匪類已經被商大元帥的兵剿得差不多干凈了,就算還有,也都是些小窩子,而且”他沒什么自信地聳聳肩,“咱們縣窮得很,就算要打劫,也不會往這兒來。”
喬知新表情熟練而麻木,但他眼底還是帶著些隱隱的期望這兩個一看就是富人家里養出來的公子哥兒看見縣衙的情況沒有轉身就走,也沒嫌棄自己弟兄幾個臟亂,而是愿意詢問瘦巖縣的情況。
或許,他們會愿意留下來呢
喬知新想了想,又覺得自己是在大白天里發了夢了。
倘若不是他是本地的捕頭,又受老族長所托,留在家鄉照顧老弱婦孺們,只怕他也早就跑出去闖蕩啦。
可喬知新沒法從新縣令的臉色與神態上看出他到底有沒有留下來的意愿,沈徽只是一邊輕聲細語地詢問瘦巖縣的情況,一邊帶著眾人往縣衙里頭走;而方才還叫嚷著這個地方住不了人的少年郎其實也始終沒有對自己等人露出過嫌棄的神色,此時更是興致勃勃地好奇著破舊宅院的每一根柱子,恨不能每路過一處,都抬手去敲一敲捏一捏的,那雙貓兒一樣滾圓狡黠的眼睛轉個不停。
“我姓沈,單名一個徽字,這是朝廷的委任狀,你看一下。”沈徽從袖子里掏出一張折子遞給喬知新,喬知新很艱難地辨認出里頭的“徽”字,和已經看過許多次的朝廷公文特有的花紋與公章,才將委任狀遞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