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武毅同老板寒暄著,眼角卻看見一個矮小的身影慢慢地朝自己的方向走過來,他下意識地轉頭,看見身穿便服的小太子已經走到了自己身邊,正仰頭看著“李伯伯好。”
殷元庭今年已經六歲,自認是個小大人了,但他相貌天生乖巧,又兼有眉心處的一點紅痣,稱得他愈發可愛討喜,走在路上,常常被誤認為是打扮成男孩兒的女孩子,經歷幾次被認錯的烏龍之后,他便學會了像何閣老一樣板著臉嚇唬人。
不過這也只能唬到年紀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們,在長輩眼中,小太子的種種作態無疑都是可愛到了極點的。
李武毅的長子李長滔和殷元庭只相差了幾個月大小,原本是小太子伴讀團里的一員,奈何李國公總覺得自家一家三代都是天子近臣不太好,怕自家權勢過盛而招致猜疑,便暗中囑咐李長滔到了宮里說自己肚子疼。
殷盛樂知道這事之后,他不太好動李國公,便將李武毅拎來跟前罵了一頓,李武毅回到家里就開始給他的老父親添堵,而殷盛樂則是被身體狀況愈發不好的太上皇叫去談了一次心。
最后的結果就是李長滔不要那個太子伴讀的身份,但可以時常出入東宮陪太子一同讀書玩耍。
“他也老了,沒年輕時候的膽子了。”太上皇悠悠地嘆著,沒說幾句,便又沉睡過去。
以他的身體狀況而言,能再撐這么幾年,已經是到了極限了。
闔宮上下都知道,太上皇的大限將近,而皇帝近來也愈發地沉默,鮮少再發作他的壞脾氣,然而他越是安靜,就越讓人覺得心驚倘若太上皇崩逝,沒了親爹在頭上周轉壓制著,誰曉得皇帝還會發什么瘋
偏偏在這種時候,唯一能勸慰住皇帝的沈太傅還離京巡察去了。
是的。
沈徽此時并不在皇都之中。
起初是因為去年年初的汛期提前到來,某處河道沒有按照殷盛樂規定的標準去檢修,被洪水沖垮,本該用于修堤防洪,價值數千兩白銀的建材無故失蹤,牽涉當中的防汛的官員畏罪自盡,繼而又牽扯出后續的一系列疑點沈徽主動請纓前去調查,重修河堤,同時也能順便巡視一下各地公立書院建設情況。
殷盛樂一開始當然是不想讓他出去的,但一想到自己自從登基成了皇帝之后,就連宮門也鮮少能踏出了,憋屈得很,連帶著沈徽也和自己一起在宮里種蘑菇,他心里就有種隱約的愧意。
那本書里的男主角,除去被暴君強行留在皇都的那一段時間之外,從沒停下過他游歷天下的腳步,他是天生向往自由的。
這么多年的相處,殷盛樂當然也能看得出沈徽并不甘心始終都被困在同一個地方,重復一日有一日的無聊時光。
他自己先心軟了。
而沈徽另有理由。
他一如既往“臣在外頭,才能更好地幫到陛下。”
“河堤的檢修早該在去年秋冬時分便已經做完的,卻直到入夏以后,汛期來臨,才爆發出來,而此事傳到皇都,竟又過了整整一個月”沈徽本能地察覺出這件事很不對勁,他相信殷盛樂也和自己有同樣的感覺,“無論這背后究竟有怎樣的隱情,但大殷各處的驛站,地方上的官員們,是時候好生梳理一番了。”
他毛遂自薦,要為他的陛下去梳理密集交錯的地方官員網絡。
這是一件十分得罪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