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夫君被抬了進來,她聲音很微弱地道“你我今生都造有殺孽,死后想必要下無間地獄,我心甘情愿,可我們的孩子無辜今日赴死,江湖恩怨就此了結,我心甘情愿,你怨嗎”
男人搖了搖頭,目露眷戀地望著妻女,“我怨,但也愿意受死,只是咱們的孩子”
“那好。”秦三娘點了點頭,艱難地轉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賀時年與錦心,“我知道,賀大夫與夫人,你們都是好人,聽說二位有意收養一孩兒,不知她以后不必為我們報仇,我們一死之后一切恩怨亦已了解,你們只要給這孩子一口飯吃,叫她能活著立住了就成你們可以把她當做你們自己的孩子,沒有人會知道她的身世,我們兩個馬上就是死人了,她這輩子也只有你們兩個這對爹娘”
她說起話來很急,像是怕但凡漏了一瞬便沒有說話的機會了,又因氣力不足,一旦說得急了,喘息得就會很厲害。
錦心望著她,好似想起許多年前虛弱的自己,看著她為孩子苦苦盤算的模樣,又想到了文老爺與徐姨娘。
于是她與賀時年身邊就多了個小娃娃,她沒忍心應秦三娘所言,只將小娃娃收做干女兒,本來也沒打算變動她的姓氏,賀時年怕江湖恩怨延續到下一代孩子身上,便叫這孩子隨了秦三娘的姓氏。
人都會以為他們夫妻的孩子從父姓,不會想到秦三娘身上。
他們把孩子悄悄送去育嬰堂,又正大光明地把她抱回來,將事情做了個周全。
那對夫妻的尸骨埋在城外,每年清明寒食,她與賀時年會帶孩子去祭拜他們。
小姑娘的名字是她取的,選了“柏萱”二字,松柏堅韌,萱草無憂,她希望這小姑娘此生堅韌挺拔如松柏,又能歡喜無憂。
孩子就此被他們養在身邊,至于沒過幾個月被賀時年千里迢迢從京中抱來的那個嬰孩,便是另外一番故事了。
四,
錦心的身子好轉顯著,賀時年開醫館,他們一群人便常年駐扎在那里,婄云與賀時年坐堂,她與秦若便撈了個收錢算賬與看門送藥的差事。
本來她出嫁閆老就想跟著她,但怎么也沒有陪嫁帶個老頭子的理,可叫閆老自個出去開個醫館就此自由自在的,十幾年前他樂意,如今添了錦心這么個掛念,他卻撒不開手了。
于是錦心婚后,她又給賀時年拉了個坐館的老大夫來,本來閆老也是閑不住的人,別看上了歲數,可身子骨康健得很,錦心記得小時候就看他是兩鬢微白,如今只添了些斑白,并未長出滿頭華發,甚至錦心懷疑那點斑白也是和她操心操的,這兩年她的身子好轉,閆老的頭發也停止了變白,精神矍鑠,腰板還是挺得直直的,走出去說不到五十也有人信。
本來閆老為她操勞十幾年也沒個后人,錦心就是打算替他養老的,如今拉他來坐館,也正好全了閆老的愿望,閆老如今就在醫館后頭的屋子里住。
醫館那是個三重到底如徐家那樣的院子,又同樣是兩家打通,足夠闊朗,錦心與賀時年也偶爾會在這邊留宿。院子里有處能供他種東西的藥圃,夜晚又清幽安靜,閆老住著正舒坦,在醫館里,精氣神都比在文府的時候足。
他是拿錦心當自己孩子的,這些年也見她與賀時年遲遲沒有子嗣,也為他們擔憂,只是不好開口勸罷了。
今年隔壁何家得了個小娃娃,他頗為喜歡,見錦心有些動搖流露出想要收養個孩子的意思才剛高興高興,沒想到他們倆行事雷厲風行,沒多久就抱回個小娃娃來,錦心懷抱著柏萱,淡定地給閆老介紹“收養了個小姑娘與我做干女兒。”
閆老才高興了一番,沒過多久,發現錦心懷里又多了個孩子,淡定地與他介紹“收養了小子,與時年做徒弟。”
閆老沉默半晌,道“你們兩個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五,
不管怎樣,左右兩個孩子是在錦心與賀時年身邊快快樂樂地長大了,那小子姓謝,取名叫謝柏安,身子很弱,來的時候哭聲跟貓兒一樣,賀時年得了信快馬加鞭去京里,千里迢迢把他揣在懷里抱回來的。
回來后小心調養了兩年多,總算把先天的弱癥補上來些,跟同齡的孩子瞧著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