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嬤嬤略感局促,又很快理直氣壯起來,“我進來瞧瞧姑娘,在后屋里坐多了,這會想站一站,你替我沏一杯茶來吧。這箱子里都是什么啊”
“是我姑母打京里送來的年禮,有給我們姐妹們的一份,太太方才打發人送來。”錦心這會緩過些許,面色沒有方才那樣嚇人,捧著盛了熱茶的茶碗暖手,看向外屋這邊,喚道“叫麥穗去給嬤嬤沏茶,繡巧你過來。”
繡巧應了一聲,走了過來,聽錦心吩咐“把這對手釧收到那屋首飾柜子里,就連著盒子收在第二層的屜子中。這兩顆珠子也暫時收在那,再叫婄云從庫房里另尋出兩顆等大的南珠,四十五顆顏色形狀均好、等大的米珠,從那十顆東洋珠里再尋出一顆好的來。
另外還要一顆顏色純凈濃郁并比東洋珠大些的紅寶石,尋常大小珊瑚珠四顆,米珠大小翡翠蛋面五顆我記得我庫房里是有一匣子碎石頭的,你好生挑揀挑揀,均要選顏色最好、大小一致的,一齊都裝到一個荷包里。另包出九兩金子來,暫且先收在柜子里,回頭我有用處。”
繡巧應了是,錢嬤嬤聽著錦心的話音便忍不住往這頭看來,見小玉和小嬋兩個還是悶頭收拾東西半點反應沒有,好像錦心說到的不是南珠、東洋珠、紅寶石一般,心里惱自己表現得太不沉著,麥穗端來的茶也沒喝兩口,在屋子里總覺著兩個小丫頭在偷偷看她,如坐針氈的,抬屁股就走了。
等人出去了,小嬋才撇了撇嘴,與麥穗對視一眼,同時輕嗤一聲。
麥穗聲音低低的,“還宮里出來的呢,處處端著架子,卻沒有那好體面。想叫咱們敬著,也得有那本是才是,也就是那幾個每件事的才把她當尊佛供著。”
“麥穗。”繡巧眉心微蹙,低聲斥她,尚未來得及說什么,錦心已將茶碗放在炕幾上,二者相碰發出一聲悶響,錦心偏頭看向麥穗,道“她是長者,這話不要再說了,傳出去叫人聽了笑話,當咱們漱月堂的人都是這樣沒規沒矩的。”
麥穗連忙答應著,有些懊惱。小嬋笑著打圓場道“不怪麥穗這樣說,實在是她太沒有個做嬤嬤的體面了,姑娘您每每給太太請安或者到前頭姨娘院里去,我們總瞧見她在您臥房妝臺前頭晃悠,有幾回還想到庫房看去,好在被駱嬤嬤攔下了。
老爺太太姨娘打發人送什么東西來,若是普通玩意,她就一副瞧不上的樣子,恨不得把頭仰到天上去;若是個金銀物件珍貴些的,她又眼熱又不想叫我們看出來。前兒個太太打發人來送年下新打的頭面首飾給您,那眼珠子恨不得都長在上頭了。這人自己行事不莊重,不怪咱們看不上。
凡是從樂順齋里跟著您過來的這幾個人,就沒有看得上她的,一開始拿她當宮里出來的教引嬤嬤敬著,可人也不值得尊敬。如今也就是那幾個等閑不進屋里服侍,看不清深淺來,還捧著她呢。”
“宮廷出身,名頭確實唬人。”錦心眉眼垂著,低聲似乎喃喃自語,再抬頭時眉眼間帶著些倦態,卻也很溫和地道“無論你們心里怎樣,她也是我的教引嬤嬤,太太廢了好大勁請來的,也是我自己選的人,還是要恭敬些的。”
小嬋應了是,道“姑娘您放心,我們都是打小跟著您的,咱們不過是關起門來說說,都是自己人,到了外頭去,一定不會叫外人說您身邊的丫頭沒教養,給您蒙羞。”
錦心笑得眉眼彎彎,“我自然信得過你們。來,吃點果子,這幾日外頭好冷的天兒,你們排好過年時哪日哪個回家去了嗎”
話題于是又很快轉開了,錦心覺著疲倦,身上也不舒坦,但卻并不想睡,也并不如往日一般希望處在安靜的環境中。這會幾個小丫頭嘰嘰喳喳說著話,擁著軟氈,身上也是暖洋洋的,倒叫她覺著沒那么不舒服了。
她本來是打算試探一下錢嬤嬤的人品底線在哪里,若只是眼熱或者想要探清她有多少家底以分辨她在文家受不受看重,這是無妨的,因為若是錦心處在錢嬤嬤這個位置上多少也會有差不多的動作,只是會比錢嬤嬤做得更委婉也不露痕跡,而不是從特意查看金銀這上頭來判斷。
府里的人言、上位者的態度這些都是判斷的根據,有多少金銀只是一小部分而已,這些細節互相為佐證,若單看一點,恐怕會被眼睛蒙蔽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