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姨娘看出她的倦態來,便扶她躺下,替她掖掖錦被,輕撫著她的長發,柔聲道“乖囡囡,累了就睡一覺,阿娘給你燉一碗粥,做兩個小菜,等你醒來再喝。”
錦心實在是累得狠了,此時便覺著眼皮好像黏上了一樣,用力也睜不開,渾身都透著乏勁,躺在榻上沒過半刻便迷迷瞪瞪地睡去了。
她入眠一向要廢些時間的,今日這個速度已經算是十分難得的了。
婄云灌了兩個湯婆子來,一個塞在她足下,一個給她抱在懷里,眾人挪到東屋去說話,閆大夫那一番說辭又要重新說上一遍,好在他也不嫌厭煩。
折騰了一個早晨,藥煎好后徐姨娘上手要給錦心灌藥,錦心睡得沉,卻怎么也不配合,一個勁用舌尖往出頂,最后還是婄云上手,捏著錦心頷上不知哪個位置,她嘴就微微張開了,將藥一點點喂進去,動作嫻熟,喂了小半碗一口都沒嗆了。
文夫人低聲與文老爺道“這丫頭不錯,沁兒身邊還是有兩個知冷知熱的人。”
文老爺點點頭,與駱嬤嬤交談兩句,也不過囑她多照顧著錦心。折騰了一早晨,文老爺先叫人送文夫人和后趕來的秦姨娘這兩個孕婦各自回去,又把兒女們也都打發走了,不過一句話“你們留在這能幫上什么忙,阿沁睡著,有點聲響也會擾了她。”
瀾心未心都不放心,文從翰嘆了一聲,道“咱們去未心院里,她那里離得近,阿沁隨時醒了,咱們隨時過了。”
梅姨娘見文老爺把人都打發得差不多了,便也知趣地告辭。
留在文老爺和徐姨娘兩個,徐姨娘實在是憔悴得很了。
年節下院里有客人來往,多是些舊友故交,也有這些年積攢下的朋友,總要好生招待,故而徐姨娘雖不算盛裝,也絕非素日家常打扮,鬢邊的青鳥雀釵用金絲穿著,底下垂著三掛串米珠,金影搖曳是最好看不過的,但此時顫顫巍巍的,卻只顯出主人心中的慌張。
本是薄施脂粉,但她此時面上的憔悴是顯而易見的,坐在床榻上緊緊握著女兒的手,眼淚珠子不斷地順著臉龐滑落,止也止不住。
文老爺定定看了女兒許久,見徐姨娘這模樣也實在心酸,輕嘆一聲,道“阿沁算來,也是咱們兩個的老來女了。咱們如今應當做的,是保養好身體,咱們能活到七十歲,便能再護沁姐兒近四十年,咱們能活到八十,便是將近五十年。只要咱們都在,外頭那些事,就永遠也擾不到咱們的女兒。”
徐姨娘攥緊了他的手,流著淚點頭。
半夢半醒中,兩行淚順著錦心的眼角滑落,旋即她便又睡沉了。
她又熬過了命運施加給她的一道難關,沒有被那些殘酷的、血腥的模糊記憶左右,逼得神智癲狂。
她只是病了一場,病好之后,一切都會向更好的方向發展。
這天下,沒有什么艱險難關能夠折斷這一竿竹,正如沒有任何疾風,能夠吹碎一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