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里的秋闈,文從翰中了,不過只排到紅榜十四,不算大好。
這當然是在文從翰自己看來的,在外頭人看來,他這個年歲,鄉試能中便是天才了,何況金陵省每屆參舉學子數眾,他這紅榜十四也是名列前茅,堪得一聲“少年才子”的佳話啊。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淳樸的心態的。
文從翰少年成名,自然也被盛名所累,同屆學子之中也有說些酸話的,道他成日盛氣凌人的,還以為他能一舉成了解元老爺,結果還不是只中了個第十四。
這就是純然的酸話了,文從翰未曾放在心上,文家眾人聽了卻頗為不忿。
摸著良心說一句,文從翰真不算傲氣,本性頗為憐貧惜弱,大街上碰到真可憐人都會幫一把的。
就他身上那幾分公子哥傲氣,不說在紈绔子弟中了,便是在不紈绔、正經的公子哥兒們里,也算是輕的了。遍數那些高門富賈人家出來,又讀了十幾年詩書的孩子,哪個能毫不顧忌形象地蹲在街邊和小商販談論米價菜價,聽人拉家常談生計家境艱難
文從翰能。
單這一點,他就勝過眾多公子哥兒了。那幾分傲氣,也都長在骨頭里,印在清高上了。
在官場上,懂鉆營取巧之人固然能得一時風光,但在錦心看來,能有憐惜百姓之心的人,才能走得更遠。何況文從翰也并非一根直腸子不懂變通之人,他只是有些清高傲氣,并不是傻。
這話她沒與人說過,只是在安慰蕙心等人時輕描淡寫地擦邊提過,看她們未曾聽出言外之意,便也作罷。
總歸文從翰都不在意那些酸言,蕙心幾人惱了幾日,見他沒放在心上,便也作罷了。
秋闈之后,文從翰對成績不大滿意,便回到書院苦讀,約莫是每月歸家一次。
他與云幼卿新婚夫婦自然苦別,姊妹幾個便常去那邊陪云幼卿坐,效果聊勝于無吧。好在,云幼卿掌著家務,每日也忙,離愁別緒便被忙碌消磨得弱了。
入了冬來,金陵的天氣也逐漸轉冷了。文老爺與未心歸家時正是十月,門前巷里落得滿地梧桐金葉,未心給幾位姐妹帶了許多姑蘇的新鮮玩意,胭脂水粉荷包香袋兒,裝了滿滿一大箱。
不想回府便聽說錦心病著,自定頤堂請安出來,她忙與蕙心、瀾心前來探望。透過窗子見到錦心正歪在炕上與婄云、繡巧不知說著什么,笑得眼兒彎彎的。
未心一面推門進屋,一面抱怨道“好啊,你在自己院里倒是歡喜,我回家來你也不迎我一迎。”
“這不是偶感風寒抱些小恙,這邊廂先向三姊姊賠罪了。”錦心笑吟吟地配合著她,蕙心近前來握了一握錦心的手,見她懷里抱著小手爐,才點頭對婄云繡巧道“你們伺候得周全。”
二人忙道不敢,瀾心在炕上坐下,仔細打量著錦心面色,見有了些紅潤顏色便放下些心,道“今兒才看出是好些了。好香啊,這是什么味道到沒有前幾日熏的那樣沖人了。”
錦心仿佛被她的聲音提醒到了,忙將攏著罩在瓦片上的蓋碗取下,小屋里沉香的香氣瞬間濃郁了兩分。
蕙心笑道“今兒還有閑情逸致弄這些東西,可見真是好些了。”
婄云忙提了水壺來,錦心一面向蓋碗中注水,一面解釋道“收拾香料匣子翻出些沉香,想喝個新鮮的,閆大夫又不許飲茶,不然沏些白茶來,注在杯子里味道更好。前幾日熏的除了藏香就是特地調配出來辛辣濃香的香料,都是為了疏風散寒通氣的,這個自然比那些好聞。”
瀾心支著下巴看著她慢條斯理地將蓋碗搖勻,然后將沏好的熟水斟入四個小盞中,一舉一動都是說不出的流暢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