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立下這般狠毒的誓言,徐姨娘捏著帕子的手猛地一緊,半晌才啞聲道“碧娘,你先起來。”
她示意秦姨娘身側的侍女攙扶她起身,秦姨娘抱著徐姨娘的腿固執地沒有撒手又搖了搖頭,她執著地望著徐姨娘,“素若姐姐,你信我。”
“碧娘。”文老爺皺著眉沉聲喚她,秦姨娘視若罔聞,仍舊緊緊抓著徐姨娘,定定地望著她,二人對視,她眸中的盈滿悲慟堅決與惶恐,這樣矛盾的神色鮮少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而前面朝夕相處幾十年,秦姨娘的眼眸永遠是明亮帶著笑的,即便陷入憂愁傷感時,也不會這般黯然。
徐姨娘緩緩抬手扶住了秦姨娘的肩,垂眸望著她,聲音有些溫意,緩聲道“你聽話,先起來。我信你,我怎么會不信你呢”
秦姨娘心中不安又惶恐,一時說不上是娘家的算計叫她驚心,還是可能會失去一個自幼視為依靠的姐姐更叫她惶然不安。
只是在當下,她下意識地覺著,如果今日徐姨娘不信她了,那么從此往后,她們就真的成了陌路人了。
最終是文老爺命人強行扶起了秦姨娘,文夫人手按著心口,眼中露出幾分糾結,文從翰偏頭望著母親如此,心中無聲地輕嘆,忽然上前一步,端端正正地向徐姨娘行了一禮,“此禍事蓋因母親御下無方而起,從翰在此,代母向徐姨娘謝罪。”
云幼卿迅速反應過來,亦欠身向徐姨娘做禮。
徐姨娘偏身讓過,語帶惶恐,“我怎敢受大爺與大奶奶此禮。”
“姨娘是長輩,有何受不得的。”文從翰軟聲道“幼卿今日診出已有兩個月身孕,因而從翰對姨娘之懼更能感同身受,如有人要禍我兒前程,想來從翰之恨、之懼分毫不會弱于姨娘。秦嬤嬤秦趙氏乃是母親陪嫁,因而母親對她一向頗有優待,卻不想她私下竟有如此蛇蝎心腸,此事母親有過,我亦有失察之過,愿入祠堂靜思前過,還請父親應允。”
最后一句話是對著文老爺說的,他并未替秦嬤嬤多做辯解,甚至為文夫人也只是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倒是對徐姨娘的歉意頗為真摯,叫徐姨娘心里略好受了些。
她垂眸半晌,終究不忍對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過于苛刻,看向文從翰的目光帶著些真切的平和,“這是秦趙氏之過,翰哥兒不必如此自責。既然大奶奶有了身孕,你何不安安穩穩地陪伴妻子靜待麟兒”
文從翰卻頗為堅定地向文老爺行了一禮,文老爺看著兒子,心里說不上是欣喜還是慶幸幸而,他這兒子未曾被那秦趙氏影響,還是磊落昭昭有擔當。
而文夫人神情則更為復雜,她終是起身,鄭重地向徐姨娘道“此禍蓋因我御下不嚴而起,也是我放縱養大了秦家一眾人的野心。素若,是我對不住你、對不住林哥兒。”
這一天整個定頤堂里都是亂的,瀾心惶然不安緊緊抓著姐姐的衣袖,二人相互依靠著,堂下原本熟悉的面孔此時仿佛都變得陌生起來。
尊卑有別,徐姨娘最后也未曾受文夫人的禮,簡單言語兩句,便托詞照看兒女離去。
對秦家的處置是文老爺親自做的主,文從翰入祠堂靜思是他自己的意思,文老爺便未曾阻攔。
因此事,文夫人心中對徐姨娘多有歉疚,但她的身份與驕傲又叫她僵持在那里,文從翰低頭算是給了她一個臺階下,她心中已有了如何彌補徐姨娘母子的想法,致歉之后一切便都順理成章了。
一日之間,文府好似變了一番天,歸根究底又好似沒什么大變動,只是府內的管事們與家生子中的大家們被梳理了一番。
要說錦心管不住文從林,那純屬徐姨娘信口胡謅借機脫身,整個文府里,最能讓文從林乖乖聽話的莫屬錦心了。
徐姨娘回來時天色未晚,但她一日精神太過緊繃,又未曾用過午膳,這會回來見到兒女,提著的一顆心落下,終于感到些饑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