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會倒是坦然起來了。
錦心橫她一眼,接過她遞來的熱茶捧在手上,不由哼笑道“你還真打算把這園子往別宮建,也不怕引人眼。”
婄云老神在在地道“那您可是小看了賀主子和荀平了。”
奇珍閣只是明面上的架勢,他們暗地里攤子鋪得大錦心知道,這會懶洋洋地往后靠著,嗅著茶香,笑了,眉眼有幾分倦怠散漫地道“我只怕再當一回亂臣賊子,一邊聽人罵祖宗念檄文一邊盤算抄家伙,還得抻悠著不能把人打廢了,著實是有些難為人。”
婄云軟聲道“您若還想過那個癮,今生怕是沒機會了。”
錦心白她一眼,“我又沒毛病,還有挨人罵的癮那邊莊子里能跑馬嗎”
婄云提著小茶壺的動作一頓,過了幾瞬方笑道“后山腳下確實有些快空地,不過那莊子里也沒養著寶馬名駒什么的,無甚意思。”
錦心閉了閉眼,不再言語了。
婄云望著她消瘦稚嫩的臉龐,心中忽然有些悲意曾幾何時,她面前這個人,也是能降服烈馬,彎弓射雕的。
錦心的劍術不好,卻是她親手教出來的,耍起來稱不上流暢好看,實打實都是對敵保命的招數,沒有內力功底尚能練得對陣四五人不落下風,雖有取巧的招式在其中,卻也得有實打實的勁力作為支撐。
何況當年,錦心的箭術原也是極出挑的。
但到后來,孤身守城少了,穩坐后方多,要籌算的糧草賬目、平衡的各方局面、謀劃的前路未來,諸多中中逐漸取代了弓馬,便是后來寧朝那些開國的功勛大臣、軍中士卒,也少有人知道皇后當年的風采。
等建了國,天下略微平定些,錦心又有數不清的想法壯志想要實現,她想要鋪太多太多的路與后人、與身邊人,每一步都走得又急又快,她跟在錦心身邊,有時候卻也猜不透錦心心里在想什么了。
她只能咬著牙跟在錦心身后,試圖挽救她逐漸衰弱的身體卻又無能為力。
本來以為,重活一世,她能親眼看著主子老去,即便身體稱不上康健,至少能享常人之壽,享應得之福。
但此刻,望著錦心消瘦蒼白的面孔,她心里忽然有些慌。
她不確定了。
路上顛簸,錦心并不能睡得安穩,只是閉目養神。婄云的注視實在是明晃晃的未曾加以半分掩飾,錦心無奈地張開眼,正要說些什么,卻正對上婄云有幾分悲慟哀傷的目光。
她眼中沒有淚水,并非是不夠哀傷,許是因為從前已經把淚都流干了的緣故。
錦心整個人猛地僵住了。
她從前是招架不住人的淚水的,后來便成了招架不住身邊親近人的淚水,但今日她忽然發現她招架不住的不是淚水,是親近人眼中的悲傷。
更招架不住的,是因她而來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