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絕對比婄云了解她更叫婄云的心思,這似乎是她與生俱來的天賦,無論前世今生,對于身邊人的心思,她都能拿捏得精準得當。
可此時,她情愿她沒有這個能耐。
馬車里靜了許久,她與婄云對視著,婄云悲傷又無力地望著她,良久方啞聲哀哀哭道“主子,奴婢怕我怕我怕我又留不住您”
“婄云,”錦心聽到自己仿佛輕嘆了一聲,然后把手輕輕搭在婄云頭頂,又輕撫兩下她的發絲,“你信天命嗎”
錦心望著馬車窗上一搖一搖的流蘇穗子,緩緩問道。
聲音微有些沉,似是隨著思緒,飛向了那些陳年往事中去。
婄云咬著牙,搖搖頭,斬釘截鐵地說“奴婢不信。”
她這會活像一位英勇的將軍,手里握著刀劍,隨時能沖到戰場上殺個幾百回合。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此時只有一腔孤勇悲憤,咬著牙,仿佛應下了那“天命”兩個字,就又會經歷感受一回前世親身感受的無力與悲慟。
錦心有些恍惚,聲音愈發輕了,她說“我原也是不信的。當年慈云谷中,初見時,步云便問我信不信天命。我說我不信。當時我胸有一腔悍勇,自覺仰俯無愧不畏生死,也能不懼、不信、不認天命。
然后我在生死里走了一遭了,說來也好笑,就是這把硬骨頭,我還是不信天命。我信命在人手里,事在人為。可今下,我這副身子愈發走向前世那時,癥候也愈發相似。他與乘風都告訴我順應天命,靜待即可平安,你說,該信還是不該信”
“信,信”婄云只聽到“平安”兩個字便忽然落下淚來,胡亂抹了把眼淚,連著點了點頭,又緊緊抓住錦心的手,幾近虔誠地抱在自己身前,“天命順您,咱們便信;不順,那便不信。”
“好,”錦心笑了,也輕輕點了點頭,“就聽你的。步云和乘風都說會平安,他們兩個若是說得不準,可是砸了他們的招牌,就是為了這一世的名聲,這話最終也得應了吧”
婄云用力點了點頭,錦心就笑呵呵地道“那就別快別哭了,你哭得我也想哭了,你若把我惹哭了,回去阿娘看出來一問,我可怎么解釋啊”
她笑起來頗為輕松的模樣,可婄云心里卻覺著沉甸甸的這段日子來,錦心的病勢加重,不只她與閆老心里有數,錦心自己也不是沒有察覺到。
可錦心一聲未吭,瞞著所有人。與賀時年來往的書信里皆是“尚可”,偶爾有些嬌嗔的小抱怨,對她、對徐姨娘、對賀時年對每一個人,一如既往。
徐姨娘至今還以為錦心的身體如從前一般只是因季節變換才有些不適,錦心好端端地瞞過了所有人。
錦心在察覺出不對之后寫了信去問乘風道長,連她也瞞著,沒透出半分風聲。錦心落筆之時,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重生至今,從未有一刻,婄云如此希望賀時年能夠過來。
半生結發一世夫妻,婄云即便再不想,也不得不承認,賀時年能給錦心的,在錦心身邊能起到的許多作用,都是她做不到的。
比如此時,錦心明明需要有個人與她共擔風雨,可婄云這個兩世知情的那個下又離她最近的人卻不能做到。
婄云閉了閉眼,無聲地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