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膝下,曾有皇子皇女一百八十余人。他命人抽去他們血液,換上虺蛇之血。”第一秋語聲平靜,黃壤卻能想到當時情境之慘烈。
凡人換上蛇血,還是一條如此劇毒異獸之血。這些人,要承受怎樣痛苦
苗耘之聲音也變了“活人注入虺蛇之血”
第一秋繼續說“不過十年之間,這一百八十余人已經只剩不足一半。又十年,剩十人。十人中九人畏光懼熱,血毒發作時,個個半身化蛇、癲狂失智、不人不鬼。惟有一人,勉強還披著一張人皮。但是也不會太久了。”
說完,他伸出右手,緩緩挽起衣袖。黃壤看見他整個右臂,覆蓋著青色、密密麻麻蛇鱗
“而這個人,正站在前輩面前。”第一秋語聲平靜,這些字字滴血事,像是和他全無關系。他問苗耘之“前輩自諭剛正,號醫主藥君,平生救人無數。若當初,不是您口出此言,今上豈會當真”
黃壤連思緒都無言,這是一個王朝百余年血淚。百姓不幸,皇室之禍。
面前,苗耘之所有怒火都被壓了下去。
這些事他不曾親眼得見,但他知道這有多可怕。如今第一秋,已經貴為司天監監正,代表著朝廷在仙門中身份地位。他言語優雅,步履從容。但是成元五年他,又是如何絕望無助
“一言之失。”苗耘之走過來,抬起他右臂仔細打量,半晌又嘆了句,“一言之失啊。”
第一秋收回右臂,放下衣袖,道“從此,今上以我等血液供養自身,自以為覓得長生之術,更加戀棧權位。每年耗費大量錢款,煉制長生丹。我兄弟姐妹一百八十余人,王朝百余年山河不寧,前輩一句話便就此揭過了。”
苗耘之長嘆一聲,道“今日你來,是要老夫治愈你這血毒”他又抬起第一秋手臂,仔細看了一陣,道,“你且入內。”
不料第一秋卻輕撩衣擺,雙膝觸地,拱手拜道“晚輩此來,確實想求前輩一件事。”他以額觸地,鄭重叩拜苗耘之“吾友黃壤身中盤魂定骨針,求前輩解救”
啊他竟然真是為自己求醫。
黃壤看見他跪在荒草碎石里,忽有一種伊人恩重,無以回報感覺。
這是為何她絞盡腦汁,真想不起二人之間到底有何瓜葛。一百余年前一次求親,她拒絕得不留余地。從此以后,兩人再無交集。
如今他苦心求醫,卻不為解去自己身上蛇毒,反而相助一陌路女子。
若說為了舊情,未免也太過荒唐。
真是令人不解。
苗耘之顯然也愣住。他目光落在黃壤身上,黃壤也注視著他。黃壤當然想被治愈,想得瘋了心。可是第一秋難道不想解除血毒之苦嗎
自己又哪里值得他這么做
“先進來吧。”苗耘之轉身,頭前領路。第一秋這才起身,他拍去衣上塵土,重又推起黃壤,還安撫地拍了拍她肩。
他在身后,黃壤看不見他臉。
她只知道,成元五年,她拒絕了第一秋求親,于初冬時節嫁給謝紅塵,成為仙門第一宗宗主夫人。而那一年第一秋,被注入虺蛇之血,眼睜睜地看自己兄弟姐妹一一慘死在眼前。
當時少年,已經模糊成一個影子。黃壤甚至記不清那時候他臉。
而百年之后,他在舊人面前提及前事,卻是如此這般輕描淡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