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這個月份自古以來就在人類社會當中就擁有特別的意義。
在白色教會崛起之前,拉曼人還還是信奉傳統多神教的年代里,他們將“戰神”的節日定在了三月和十月這分別是戰爭開始和結束的月份。
從過去到現在,由于缺乏保存食物的手段,戰爭一向都是夏季專屬的活動。
而在這一段季節跨度當中,九月份的地位不可謂不重。
歷史上極少有指揮官愿意將戰爭拖延到超過九月,因為九月是冬季來臨之前最后一次收割農作物的時間。若是戰爭拖延超過這個月份的話,征召的勞動力無法返回家鄉,田地里的谷物就會因為無人收割而在日曬雨淋之中逐漸腐爛。
從這一點上看,亞文內拉的這場內戰結束得剛好是時候。
盡管地處氣候相對平和的溫帶,為冬季做儲備仍舊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從戰爭當中解放出來的勞動力在合理的調配統馭下迅速地回歸到了家鄉。愛德華沒有像是其他西海岸的勝利者那般縱容手下對戰敗的對手進行肆意地掠奪與處決,與南方聯軍不同,北方軍只有少量的貴族并且全都是王子殿下的死忠,所以這些命令執行起來時十分高效。
他比起同時代的其他西海岸貴族更富有遠見,他能夠看得到更加長遠的東西,而不是僅僅眼前渺小的利益。
盡管如此,擺在愛德華面前的問題仍舊不因而輕松分毫。
在戰爭當中四散逃逸進入內拉森林內部迷失的民兵和幸存的傭兵不在少數,重新整編收服這些人遣返回鄉的工作持續了一個月還沒有做完。而那些被亞希伯恩二世焚毀了家園的南方農民們在戰爭結束以后也再無歸去之所,他們當中有多少人會在某天清晨默默離去從此成為哪里嗜血的盜賊,也是無人可以說明的事情。
即便在戰爭當中他們曾經站在愛德華這邊并且因為破釜沉舟而成為最無畏的戰士,待到這一切結束了,從身到心都已經恢復不到過去那般的這些人又該何去何從,這依然是個重大的難題。
許多事情、許許多多的事情,都需要人力,需要腦力。
為了保留國家實力以應對接下去的危機,愛德華寬容以待,赦免了絕大多數的南方貴族。但這種行為被他們看在眼里卻屬軟弱可欺,加之洛安王室的入駐,那些幸存下來的貴族必然意識到了危機,他們心底里頭在打著的小算盤有多少難以明晰,只是當下,整個亞文內拉的政治結構還處于一種微妙的平衡之中。
愛德華能否說服他們意識到那些更加可怕的危機共同為這個國家的未來努力,如若無法如此,那么他又要如何應對這些人。
“成為一位好的國王,意味著你必須做壞事。”風靜靜吹拂過九月亞文內拉的王都大道上,窗畔米白色的亞麻窗簾輕輕擺動,陽光反射在奧托洛風格擁有諸多彎曲藤曼裝飾的金色窗框上亞希伯恩二世在認定了那個西方的帝國作為宗主國以后就極盡一切可能模仿他們的風格,但愛德華對于這種過分豪氣的裝飾卻并不認同。
他依然是那個在亞詩尼爾與亨利相遇時僅僅穿著一套素裝板甲的簡樸而又年輕的王子,那個一開始讓我們的賢者先生決定從此不遺余力地幫助的人。
“先生這句話,是第二回說了。”愛德華沒有回過頭,聲音朝著遠遠的不知何處,以至于聽起來有些飄渺。
亨利少見地沒有背著他的大劍,他穿著簡單的服飾,一件開襟短袖亞麻上衣和輕薄的長褲,腳上套著軟皮制的短靴他習慣性地聳了聳肩,沒有吱聲,只是這樣靜靜地站著。
愛德華沉默了一會兒,然后一聲長嘆。
“我忽然有些明白先生過去在瓦瓦西卡所說的話了。”王子殿下背過了雙手,他轉身過來的時候腰間佩帶的武裝劍護手的部分和鞘口保護的金屬碰撞發出“咔噠”的聲響,而愛德華接著說道“君王之覺悟,貴族所需背負的事物。歷史書我也已經讀了不少,以前還總想著若是自己遇到類似情況的話,有前人之經驗作為借鑒,應當作出的選擇會更加明智。”
“但到頭來,卻依然不會容易半分啊。”他說著,兩人身后的走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亨利改變了方位,背對墻壁面朝著那邊閉上一只眼側耳傾聽了片刻,然后再度轉過了身。
“沒有什么選項是對所有人而言都好的,當你選擇了一方的時候,就勢必意味著你必須背叛另一方。”清脆的小皮鞋聲“噠噠”響過,一名女仆端著茶水路過走到了另一側,而愛德華微微一笑“先生這話,也是第二回說了。”
“就當我老了得了健忘癥唄。”亨利再度聳肩,然后趕在愛德華開口之前說道“王子殿下一向都是個理想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