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下午的日頭正好,潑灑下來的陽光落在石板路上,與青綠的墻瓦一處,脆開了一地的燦爛。不知何時,凌冽的春風變得柔和,不再刮得人難受。
莫驚春立在廊下,蒼白的神色看起來像是抱病在身,右侍郎匆匆走來時,只覺得尚書異常清瘦,下意識略住了住腳。莫驚春已經聽到了聲音,回頭看了一眼,笑著說道“站在那里作甚”
右侍郎笑著踱步走來,“尚書還是好生歇息,莫要小病拖成大病。”
莫驚春搖了搖頭,打趣著說道“這不是拐彎抹角說我諱病忌醫無礙,已經請了大夫看過。你來尋我,可是崔鶴的事情處理完了”
右侍郎欠身,“是,所有的證據都在,崔鶴也主動認了。您看”
莫驚春“此事,后續就交給官府處置罷。”
“啊”右侍郎下意識蹙眉,“您是打算要將此事捅出去嗎”
莫驚春淡笑著看向右侍郎,意味深遠地說道“此事本就不該,將不法之事交給朝廷來處理,不是理所應當嗎怎么叫捅出去”
右侍郎聽出莫驚春話里意有所指,當即冒汗,道,“屬下只是覺得,念在他是初犯,此事未必那么嚴重。”
莫驚春“第一次被人發現,所以叫初犯嗎”
他刻薄起來,那話聽著,著實陰陽怪氣。
右侍郎忙道不敢。
莫驚春斜睨他一眼,看到他額間冒出來的汗,淡淡說道“崔鶴不過是個小小的小吏,卻是能運用自如吏部內的規章與做事習慣,從中謀求里應外合的機會,收受賄賂,為人求得官職不說,還順勢將他們的污點也拿捏在手里。如此一來,他既得了錢財,也得了有利的人脈,而主動送錢者得了官位那吏部呢”他轉身看向右侍郎,眼神灼灼,“吏部得到了什么”
右侍郎顫了顫,聽著莫驚春話里的薄怒不敢說話。
他不答,莫驚春替他回答。
莫驚春冷著臉,擲地有聲,“別個都得了好處,而吏部則得了一只吃里扒外的蛀蟲,朝廷收獲了不少名不副實的官員,百姓呢,得到了一群只會欺壓在他們頭上,魚肉他們的扒皮吸血蟲右侍郎,你說是也不是”
右侍郎撲通一聲跪下來,冷汗滑進眼睛里,酸得不敢去擦,顫巍巍地說道“尚書說得極是,是,是屬下想得不夠周到,屬下這就去辦。”
莫驚春任由著他跪著,微瞇著眼看著遠處住了腳,不敢走過來的左侍郎。
片刻后,在看到左侍郎機靈地躲開后,他這才冷淡頷首,“去吧。”莫驚春微昂起下巴的時候,一種與他不相符合的矜傲浮現了出來。
右侍郎看得一愣,險些忘記行禮。
等到忙不迭地離開后,立在門外,才有些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方才那一瞬,他仿佛覺察到了帝王親臨的威壓,心里不住打顫。
左侍郎等到右侍郎消失后,這才慢吞吞踱步出來,那速度慢得像是烏龜爬。
莫驚春立在廊下懶洋洋地曬著太陽,頭也不回地說道“你這速度,難道是怕和他直接撞上他也不傻。”
左侍郎訕笑著說道“崔鶴的事情,果然如您所料,他們棄車保卒,將所有的罪證都推到了崔鶴一人身上,并他身旁的幾個,其余倒是滑不溜秋,很難下手。”
莫驚春漫不經意地頷首,“這在預料中,也不必追著,那些證據都在我們手中,只消不被銷毀,總有一日會再拿出來。”
“那崔鶴”
“隨他們去。”莫驚春無情地說道,“他本不無辜。”
左侍郎應下,而后挑著幾件要緊的事情和莫驚春報備,等到一一商量結束后,這天色已經逐漸暗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