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驚春睡不著。
他這幾日的睡眠都有些堪憂,每夜巡邏的家丁,都或多或少有可能在各個地方遇到他。好姑娘都被莫驚春騷擾了幾回,已經從想看到他,變成了不想見到他,每天晚上在馬廄看到他的時候,好姑娘就會生氣地踹門板。
莫驚春成功意識到自己不受喜歡的現實,只得擼完馬就離去。
墨痕有兩夜跟在莫驚春的身后,最終還是被他給趕回去了。
“你再跟著我,許鳳怕是要著急了。”莫驚春淡笑著說道,“我只是有些睡不著,又不是什么大事。”
墨痕嚴肅地說道“能夠讓人睡不著的事情,可不能算是小事。”
莫驚春無奈,他只是有些奇怪的悵然。
在和精怪相伴這么久后,莫驚春對它的存在不能說是接納,但多少有些放松了戒備。它的存在給莫驚春帶來了許多麻煩和羞恥,倘若它要離開,莫驚春只會覺得高興,倒也不會失落。可是那一日它所提及的東西,對于莫驚春而言,太過遙遠和茫然。
站在此時此刻,莫驚春所認為的真實,在精怪看來,卻是曾經發生的歷史。
而他所屹立的地方,卻又不是純粹的歷史。
是他所改變的歷史。
這饒舌的如同繞口令的說辭,讓莫驚春不知是感慨改變歷史的麻煩,還是為正始帝曾經在默默忍受的影響而震驚。
陛下所要抗拒的,不只是他病情的影響,更有那漫長歲月的變故牽扯,那些陳舊的歷史不愿遠去,沉沉地懸浮在他的周圍,屢次試圖將正始帝再拖回去“正軌”。
那什么才是正確的道路
是曾經發生的一切,還是他們把控的當下
莫驚春立在屋檐上,眺望著安靜的莫府。
越過鱗次櫛比的屋舍,他看向京城之北,在那視野的盡頭,他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座盤踞著的龐然大物。那正是皇宮這座龐然大物的暗影,正安靜地棲息在無聲無息的黑夜下。
莫驚春久久沒有回神。
直到一道輕飄飄的身影越過莫府,腳尖輕點,便三兩下飛過樹梢墻頭,輕巧地落在屋舍上。他和莫驚春相隔著兩棟屋舍,卻正巧對上了眼。
黑沉濃郁的暗色對上黑亮清潤的眸子,乍然亮起。
不到片刻,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莫驚春先是看到大片暈染開的猩紅,從臉頰,從袖口,從衣裳下擺,從這眼前之人的骨髓里,便抹煞不掉這讓人驚恐而畏懼的氣息。宛如煉獄惡鬼的存在,可他的手中,那只血淋淋的大手,卻緊攥著一把漂亮,張揚的不知名花朵。
大抵是在無人知處,隨意采下來的野花,卻在這樣無可抵御的血腥中,仍有淡淡的幽香撲面而來,刺破了翻涌的血腥味。
“好看嗎”
染血的帝王笑吟吟地看著他。
溫柔得宛如月下仙人。
一瞬間褪去的兇煞和壓抑,就像是無視了通身繚繞的血氣。
莫驚春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去言說這份極致反差的瘋狂,他下意識接過陛下手中那一叢花,“好看。”他沒有違背心里的想法。
確實是好看。
怒放的生機,便是這野花最令人動容的地方。
他無奈地說道“若是陛下不摘下它,那會更好看。”
“那是你。”
正始帝笑了笑,露出一個有些奇怪的笑容。